溫涼一絲、離窒息淺一縷,如綢緞般落下來,面孔前縈迴不去。叫人有點心慌,叫人想揮手開啟它、跺腳唬開它。
老太太向黑衣女人偏了偏臉。
這黑衣的女人立刻收斂了與生俱來的媚態,換了冷若冰霜一張臉,對誰也不看、對誰也不理,只是凝眸專注地扶著老太太,在店堂裡走動。
老太太的柺杖在這邊點點、那邊碰碰。問夥計:“你們還好嗎?”
夥計響亮地回答:“好!”
老太太逛完了,問黑衣女人:“店裡還好嗎?”
黑衣女人道:“挺好。”
“我看也挺好。”老太太滿意道,“哎哎,他快回來了,你去迎一迎。”
“好。”黑衣女人沒有半分遲疑、或者廢話,就這麼順暢地答應了。
但她沒有出去。
她先把老太太送回房裡。
遲韜籲出一口氣,可以向小二們、以及熟客人們打聽了:“這什麼人?”
小二們和熟客人們都很樂意八卦給他:“本店老闆娘、還有老闆娘的女兒!”
“怎麼老闆娘這麼老!她女兒又這麼、這麼……”遲韜“這麼”了半天。形容不出來。轉而問:“她們尊姓大名呢?”
“哎、哎!”
“啥?啥?”
……雞同鴨講了半天,遲韜才明白,老闆娘的尊姓大名沒人知道。至於她的女兒麼,老闆娘會叫她為:aiai。
遲韜很想知道是哪個ai字。
原來是好愛好愛的愛,加個口字旁。
噯。
深閨裡的小姐,看著輕雨打薄窗邊杏黃的葉兒。嬌軟地嘆了口氣:噯。
連著嘆,就成了黑衣女兒的名字。
“為什麼取這麼怪的字!”遲韜搖頭。“不吉利!”
誰說不是呢?
太古怪的、太美好的、太軟糯的、太固執的,統統都是不吉利的事。如果說人的一生基調由名字定下,那最好像家明、福生、桂香、愛華——才是通和明達、宜室宜家的好名字。
然而世上總有些怪人。
黑衣女兒把老太太送回屋裡,又出來了。
這次她抬起眼。在店堂裡望了一遭。
鬧哄哄、庸俗粗糙的店堂,忽而就變成了明澄的春塘。塘裡所有人,都是她眼波里養的魚兒。
並沒有一尾魚兒能躍上她的心坎。
她又垂下眼去。水波流竭。她擰身出門去。店堂裡終於喘過一口氣。又變成了鬧哄哄、粗糙庸俗的店堂。
然而這鬧,跟原來的鬧已經不太一樣了。
有的人。只是走過而已,就已經把空氣都改變。
噯噯往店後去。
店後有一座小丘。
那小丘其實是有點突兀的。不像一般的丘,往往四面和緩地升起、又降下。這座丘邊緣比較陡。
有兩個小夥計正在後門那兒互相挑水泡。其中一個的情形很嚴重,腿上被行李帶子摩得火辣辣的疼,走路姿勢隨之變得怪異,像只跳舞的螃蟹。到地兒伸手一摸,已經打了大片的水泡,解開看看,就像一嘟嚕一嘟嚕的葡萄,晶瑩可愛。
“那要趕緊挑啊!”他同伴很吃驚。
“別了。別了!”小夥計很怕。
他說他剛到工坊作苦工時,手上也打了泡,也有人說非挑不可,就給他挑了。結果就爛了。他哭。人家還吹鬍子瞪眼嘲罵他:“這都能爛!你可真行!”抓一把爐灰給他壓上。痛入骨髓。
唯一能與此痛媲美的,只有凍瘡。
他實在不想再來一次。反正這水泡不挑破、也不碰它的話,好像也就不疼了……
他夥伴手已經伸向他的褲子。
“幹啥幹嘛?”小夥計護住貞操帶。
“看看。”他夥伴道。
“不給。”小夥計要後退,掙扎間水泡被擦到,痛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殺人——”
烏黑的衣襟正要飄過,又凝住。
噯噯定睛看看怎麼殺人了。
兩個小夥計也看見了她,愣了愣,那個夥伴就問她:“大姐,他有水泡,你有辦法幫忙嗎?”
遲韜放下了嘴裡咬的稻草杆。
他一直睡在屋角邊兒上的稻草堆裡,像只貓,也沒人發現他。如今他覺得該出來了。誰叫小夥計那麼沒眼力見兒!這種地方的水泡,叫人家美女來幫忙?虧他們想得出來!還是他來就好了。
在他現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