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端湯倒水、除汙埋穢,做著做著忽然就發現多了一個人,幫著她做苦做累的。
狐娘子先還以為是個病得輕的,在幫她忙,她還挺感激的,定睛一看可就炸了:“小韜!你幹什麼來了?”
“染了病嘛。”遲韜道。
狐娘子把他上下一剜,更怒了:“你染個鬼的病。”
“跟你一樣的病唄。”遲韜吐舌頭。
“你給我出去。”狐娘子動手揪他。
“不行不行。”遲韜跑得比兔子還快,躲在另一個角落裡,正色道:“既然進來了就不能出去了,你難道想我把病氣過給大哥還有鹽槓子他們?”
“你——”狐娘子咬牙,“你瘋了!”
又有坐在地上的強盜叨咕:“他倒不是瘋。”
“那是腦子進水!”
“你還不知道他腦子裡進的啥?”那強盜道,“狐狸真是看別人聰明,看自己蠢。”
狐娘子瞪著遲韜:“別說他是為了我來的。”
遲韜撓頭:“就是為姐姐來的。”
狐娘子冷笑:“別!我擔不起這個虛名!”看著福家丫頭,本來想重提他非禮人家的事,想想,算了。懶得費這個嘴。反正遲韜愛採花也不是什麼秘密,還差點被正經的俠客拎刀砍了。進了鹽幫之後,規矩嚴,他爹怕他死在刑司的刀下,耳提面命他不知多少次,他總算知道犯規的花案不去做,但方便時候還是樂意搞七捻八。
狐娘子可不樂意跟他捻搞!他還特別樂意給狐娘子拋媚眼。狐娘子每每恨不能把他吊起來打一頓。
可他今天自願進了病窟,到底又是為什麼呢?
遲韜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麼。他愛睡女人,這是真的。體內與生俱來的*嘛!也實在撲滅不了,對不對?狐娘子說他淫賊,他也只好認。
但是對其他女人,他想宣淫;對狐娘子,他卻肯把命奉上。
於是他就帶著他的命進來這裡了。出不去的話,就出不去算了。反正他這一生都稀裡糊塗的,走到哪裡不是個死呢?死在這裡也不錯。
狐娘子也沒有再趕他,他就賴在這裡了。忙了一天,晚上累癱在稻草垛裡,連爬過去非禮福小姐的力氣都沒了。他闔上眼睛,似乎聽見清脆的鸞鈴聲。
奇怪,為什麼車子上的鈴鐺,跟鳥兒又沒關係,為什麼會被稱為“鸞鈴”呢?
他沒讀過書,不知道《禮》雲:“行,前朱雀。或謂朱鳥者,鸞鳥也。前有鸞鳥,故謂之鸞。鸞口銜鈴,故謂之鸞鈴。”
——從這一段來,車鈴、馬鈴,漸漸的都被稱為鸞鈴。
這種鈴鐺往往是銅製的,用絲帶子系在車上、馬上,行起路來,搖動間聲音清越。
也有人把它兩枚一穿、三枚一束,掛在門前或者窗前,風一吹,同樣動聽。
路邊某家小旅舍裡,有一扇門前,就掛著這樣的鈴。
門一開,鈴鐺就會發出清越動人的聲音。
小二們就知道:哦,老闆出來視察了。
那扇門是老闆的門。
老闆很認真,每天總要視察一下。老闆也很善良,生怕小二們受驚嚇,提前給他們一點通知。
他們就知道把小帳藏好、把死老鼠藏到桌底、把投訴的客人藏到門外。L
☆、三十九 紅漆已班駁
老闆的身體很嬌弱。等小二們把該藏的都藏好,老闆才出現在店堂裡。
遲韜那天是第一次在這小旅舍吃飯,他伸長了脖子等著看女老闆——準是個俏姐兒。不知為什麼,他這樣想。
或許對於路上憋久了的客人來說,只要對方雌性,年齡不小於八、不大於七十八,生得不至於比豬肥、比猴瘦、比畫城的山骨更崎嶇,那就稱得上俏了。
遲韜望著小旅舍樓梯下通向後頭的那扇門。
那扇門很窄。
他看見一個白髮、盲目的老太太出現在門口,一隻手拄著根柺杖,另一隻手,由一個黑衣的僕婦攙著。
遲韜鬱悶的耷拉了一下眉毛。
然後,老太太進了門,黑衣的女人也進來了。
客人才看見,黑衣的女人並不是僕婦。她挽著個很老氣的髮髻、穿著很老氣的衣服,面孔卻該死的年輕。
神情出奇的靜,說不上很美,但眉宇間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媚人的氣韻。
那氣韻就彷彿江南的六月初,天已有些熱了,很快會叫人吃不消,但現在卻還不至於,尤其在黃昏,那溫暖的氣息有如實體,比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