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座屋宇的眼睛。
而這座屋子,視窗留得很小很小,細細的,有如一雙倦眼,似睜非睜,柺子紋的窗格子,一格一格都嵌著不規則大小的琉璃,青碧色,彷彿異域美人的眼睛,清媚醉人。
屋子的門沒有關。
確切的說,根本沒有門。
只有幾串竹葉,碧綠生青,似乎就是朝西那段路上剛砍下來的那些,編成了簾子,懸在應該是“門”的那塊地方。大雨藉著風勢,毫不把這點阻攔擱在眼裡,放肆的就撲進屋內——撲進了水裡。
是誰說,“屋”裡,就一定要是地面?
這座屋子裡,牆內,門內,也還是水,比外頭那一灣更清、更豔,水上飄著幾盞琉璃荷花燈,微微盪漾,豔得幾乎要死在了這泓水波里。
除了燈之外,水面上還有一樣東西:橋。
很窄很窄、很細很細的橋,平平貼著水波,似一失足就要淹死在水裡,那卻未免死得也太豔麗了,因為它比那琉璃燈更絕,竟是血一般的紅石,一粒一粒砌出來。燈光一映,它更有了啼血般哀豔的神色,宛轉的橋身,就彷彿美人垂死而無力的裙裾。
這裙裾通向水中央的一隻“宮燈”。
屋內最明麗的燈光,也就是從那宮燈中透出來。
它有八面,冰裂紋、亞字紋、龜背紋、萬字紋、步步錦,每一面格紋都玲瓏剔透,捧出格心圖案,八仙過海、麒麟踏雲、天馬追風、歲寒四友,每幅都活靈活現。可惜格後都蒙著芙蓉薄紙,影影綽綽,叫人看不清燈裡的情形。
雲劍就是踏著纖豔欲死的曲橋,進入燈門時,已經只餘一件褻衣。
——對了,這“燈”倒是有門。
步步錦麒麟踏雲的那扇格子,麒麟腳下踏空了,原來是給雲劍留的一線門。
雲劍進去,就把腳上的鞋子都踢了,赤著一雙足,踩在地毯上。
“燈”裡原來是一座小小的閣子,燒著小小的一團爐火。整個閣子地面,都滿鋪裁絨毯,緋地,葡灰團花的外邊、駝色蔓草的中邊、毯心織如意天華圖。
雲劍溼腳踏上乾燥柔軟的裁絨毯,舒適得簡直要“唔”一聲。至少價值千金的毯子,可就被他老實不客氣的踩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