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近來,唇邊噙個笑,雲舟不知為何有點兒不太敢看,就垂下了眼睛。
雲劍道:“喂,你要叫我哥哥!”
那美麗極了的小女孩不買他的帳:“母親叫你雲劍。父親叫你雲劍。”
“你不行。喂,你是我妹妹!我叫你雲詩,你叫我哥哥!”
雲詩很好脾氣的衝他笑,還是叫:“雲劍。”
“不叫哥哥我就撓你癢癢!”雲劍衝過去。雲詩轉身要逃,動作遲緩,怎麼能逃得過他。但聽“噯喲噯喲”的笑鬧,兄妹倆都倒在地上打滾。乳孃們忙忙把他們扶起來。他們頭上衣上沾了新落的花瓣,但聽乳孃抱怨道:“新妹妹在這裡,少爺小姐也該有點待客樣子哪!”他們一起回頭望,雲舟已經不哭了。
那一刻起,雲舟覺得,在這個陌生的院子裡,她可以活下去。而且,說不定會活得比以前都有意義。
她的文化,是雲劍和雲詩教的。她的書,是雲劍和雲詩送的。後來,大太太給了她一個書房。她在謝府的身份,原來只是個客人,是個**極了的“新妹妹”,後來,成了正式的“四姑娘”。
大太太沒有薄待她。她表現得好,大太太就抬舉她。
然而云舟一直記得,她是小院子裡罪人的女兒,是生母一死贖罪,才換回她千金小姐生活。
外人卻只當她是義女。
為什麼父親不明說呢?義女和庶女……到底哪一個好?雲舟迷惘著,想,等以後更懂事、找到個好機會,一定要問問父親。
她真是個很聰明的孩子,到十歲以後,已經很懂事了。及笄時,她自己知道,已經比雲詩還要高明瞭。然而她總讓著雲詩一步,有好處與榮耀,都叫雲詩在前面。這才是她最聰明的地方。
這些年裡。不是沒有好機會,可她猶豫著,都讓這些時機從指尖滑走了。沒有去詢問父親。
忽然有一天她徹悟:不用問了!
父親為什麼沒說明?大概就像她一樣,開始時是不自信、是猶豫,慢慢的時間過去,現狀也不過是這樣,問了也沒意義,索性打住。
人生也不過就是如此了。
雲舟惘然的想:大太太有一句話也許又說對了啊!她像父親更多些。至於生母……
“小囡能平安喜樂,我死也瞑目。”病人在床邊的喘息聲。粗糲的摩著雲舟耳邊響起。雲舟驚懼的睜開眼,但見一片血紅。卻是高挑的一對赤琉璃燈。她院門已經到了。筱筱就候在門外,以多年來一以貫之的熱切與忠誠,迎上她道:“姑娘可回來了?倦不倦?熱毛巾備好了……”
十四年前灶頭鍋裡微溫的米飯、手忙腳亂倒上去的劣質醬油、還有垂死病人的床邊的叩頭自責,都遠去了。
雲舟攙著筱筱的手。下了肩輿,一舉一動都端凝莊重、儀態萬方。
她是眾口一辭稱頌的謝四姑娘、錦城年輕貴媛中的典範,配得上謝府的榮光。
四雙手,抹開紅珊瑚嵌的象牙骨牌。兩雙手蒼老,兩雙手青蔥。
是明珠與碧玉兩個丫頭,與服侍老太太一輩子的心腹封嫂,一塊兒陪著老太太抹骨牌兒頑。
從前,二老爺院子裡的方三姨娘也陪老太太玩過幾次骨牌。
本來麼,姨娘還不夠格來當老太太的牌友。但那時候老太太精神還很好,愛玩“相八福”,是種比較繁雜的玩法。而方三姨娘數字清楚、腦筋靈便、又會湊趣兒,大節裡跟其他媳婦們抹過,老太太看著還行,抬舉上牌桌來試試,果然搭得起來,從此就賞她臉。隔三岔五抹上幾盤。
方三姨娘很識抬舉,把陪老太太抹牌視為天大的事。其他任什麼都要靠邊。偏偏她女兒雲華跟她是兩樣人,任眾人如何鮮妍笑謔,獨獨垂下睫毛、錯開目光去,清幽微暗的意味。真真兒舉世盡觴兮,斯人獨傷。方三姨娘知道女兒這個壞毛病,也就不帶她了,只管自己在老太太面前討好。連雲華生病時,老太太有召,方三姨娘也是立刻奉召,絕不會流連於女兒病床邊的。老太太問起,她也只揀好聽的道:“是弱些。養養就好啦!女兒家麼,瞞不過老太太去,小時候這樣,出了嫁就好啦!回頭還抱個大胖小子來問老太太討果子賞了吃呢!”
話裡就求老太太替雲華婚事做主了,但說得這樣委婉,再加聲音清脆、眉目秀媚、言笑晏晏,好不討喜。老太太笑著,照明珠旁邊冷眼看來,心裡已是肯照拂雲華了。縱然不能與她親女謝含萩相比,總之也不會比庶女林謝氏更差。
林謝氏往離城嫁了個商人,一來離城就比不上錦城,二來老大年紀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