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嫁一庸碌無為的夫君,不求富貴榮華,但求平凡無憂的過上一世。”花渡坐在院牆上,說起這些話的時候,不免有些失神。
雖然這是他在陰間千方百計打聽來的事實,可是由他親口講出,始終有些殘忍。
妻子毫不留戀前世的出身與姻緣,其實無異於不留戀他。他所擁有的才學、家世、相貌,妻子通通都不想再看見了。
畢竟,得到的越多,失去的時候,痛苦也更難承受。
他不是王瑜愛,不知道用盡一生等待一個永遠不會兌現的承諾是怎樣的悲傷。
而當他注視著院中的女子的時候,引商便坐在他身邊靜靜的看著他。
三國之時有詩曰:“有美一人,被服纖羅。妖姿豔麗,蓊若春華。”
她在第一次見到他的真面目時,能想起來的只有這兩句話。但在見過了當日的明豔與現在的疲憊不堪之後,她卻忽然發現,這些都不是真正的他。
忘卻了過往的懵懂,為陰間賣命時的兇狠,有意無意接近她之後的幾番猶豫……引商本以為自己已經算得上了解他了,現在看來,這些面目都毫不像他。
她第一次見到真正的他,大概是在崇仁坊的邸舍,衛鈺請他臨摹《蘭亭序》,寫好之後,他與衛鈺說著話的時候,她剛好蹲在他腿邊取暖,只要稍稍仰起頭便能看清他的神情。
那時的她還不知道他的眼中也會閃過那樣的光芒。只那一瞬,她似乎便明白了他心中真正所求的是什麼。
世人心中都有一個執念,或遠超情愛或高於性命。
陳郡謝氏與琅琊王氏齊名,權傾江左五朝,文采風流、仕官顯達。秦淮河畔的烏衣子弟,狂放不羈、率真灑脫。
心中有詩酒,身側多名士。
富麗堂皇的長安城,終究比不了秦淮風光。四夷賓服、萬邦來朝的大唐盛世,也敵不過他念念不忘的魏晉風骨。
為陰差,看盡人間美景、朝代變遷、斗轉星移,皆不如夢中的一眼晉時風光。
忘卻過往或許只是為了從枉死城中走出,可是從始至終,他想成為的不是夜夜俯瞰著長安城的花渡,而是茂林修竹間談笑自若的謝瑤。
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再好也無用,這個道理,其實她最明白。
引商忽然覺得自己鬆了一口氣,與其說是不再擔憂,不如說是徹底釋懷了。無論接下來發生事,眼前這個人又會做出怎樣的決定,她都能夠坦然面對,不再為之困擾。
“我在這裡待了很久。”見她不說話了,花渡便主動開了口,將從前沒有來得及說出口的那些真相一一言明,“你也猜得出來,其實,在我剛剛從枉死城離開的時候,就知道了害死我的人是誰。”
可是,那時的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事情,竟能與酆都大帝結下仇怨。為了弄清這一切,早在許多年前,他便翻開了與北帝有關的那本卷宗,然後看到了一個名字。
自那一眼開始,一切便一發不可收拾。
與一個陌生的陽間女子相識也許是件難事,可是與一個以捉鬼為生的道士相識,再容易不過。
何況,他還不知道他們其實早有因緣,此生註定相遇。
“這些年,難為你了。”聽到這些話時,引商覺得自己本該是失落的,可是如今心中卻無波無瀾,好似在聽一個與自己毫無干係的故事。
其實她也不是看不出反常,他的猶疑幾次顯出了端倪,就好比四年前,他明明不願暴露出臉上的痕跡,但是時隔幾日之後,當他們並肩坐在城樓上,他便強迫自己解下臉上白布,只為博取她的信任和親近。
連這都能捨得,之後的一切都不再是困難。
只是,如今起因如何已經不重要了,當初的他們那樣快的走到了一處,一半是因緣所致,一半卻是各懷心思。
他無真心,難道她就有嗎?
現在想想,幸好如此。若對彼此動了真情,才是一樁慘事。至於情意,他們也是有的,只可惜不是兒女私情,倒像是同病相憐。
“四年了。”她突然喃喃出聲。
花渡有些不解。
“還記得我對你講過的事情嗎?在陰間那一次,我被困在塔裡,怎麼也走不出。”她慢慢回憶著當日的場景,“守塔的老人說我有心魔作祟,可我始終想不通到底是怎樣的心魔,直到剛剛,終於明白了。”
在那個幻境中,她幾次看到花渡陪她一起走進當鋪,置身於危險之中,也正是因為他的出現,她終於無需看到自己被華鳶所害的場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