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轉過身來,抬眼正視。
目光相對,倒是白衣公子心裡一驚。從背後看,餘慶元穿的是洗得褪色的棉夾袍,衣襟上油津津的發黑發亮,頭髮亂梳一把,含胸駝背,形容猥瑣。從側面看,她臉上刻意抹了幾把灰,塗得膚色不均,黑裡透黃。只是對上了正面,一雙眼睛卻格外靈活好看。
“這位兄臺,您可是認同那位公子所說的以行善事和均貧富而治?”餘慶元儘量壓低聲音。
“那位公子——”白衣公子用扇子向人群中示意。“——頗具見地,誠然理縣賑災得力乃天威浩蕩、官民調和之故,但識得鄉紳世族殊有其功,並具善天下、庇寒士之胸襟,實屬難得。”
餘慶元心中叫好,想這白衣美男不是繡花枕頭,寥寥數語,就能點出在官和民之上,還必須有強勢的君主權柄,以及執行者的長袖善舞,更難得的是,他並不以觀點全面或偏頗來給人下定論,而懂得欣賞創新的觀點,兩相計較,倒顯得自己狹隘了。她難得與人說道這些,突然來了個有腦子的漂亮公子,便來了談興,眉毛一挑,問題脫口而出。
“公子的確見地非凡,在下甘拜下風!只是有一事不解,望公子賜教。敢問理縣有多少世家大戶,家財又各有幾何?”
白衣公子沒想到餘慶元認輸如此之快,又莫名其妙的轉移了話題,眼神一沉,面有不悅之色,但還是開口解答:“理縣世家莫過慕容氏、李氏和吳氏,家財幾何小生自是不知,但合計百萬兩白銀想必是有的。”
餘慶元微笑著點點頭:“公子果然博聞,理縣乃西南重鎮,雖無富可敵國之大賈,當地世家也確有如此豪富。那麼敢問理縣記錄在籍的,又有多少人口呢?
白衣公子看著餘慶元的白牙,皺皺眉頭,脫口而出:“理縣治下三十萬人口。”
餘慶元歪著頭,口中稱是:“是了,正巧這算術簡單,百萬兩白銀,三十萬人口,就算三姓願散盡家財,一人三兩又三錢銀子,可夠幾年嚼用?”
白衣公子的眉頭皺了又展,展了又皺,若有所思的樣子倒讓冷冰冰的臉活躍了起來,分外好看,餘慶元看得開心,對方已經又開始同她講話,她還在走神。
“……所以以公子之意,興慈善反而是均貧而非共富,權宜之計不可長久了?”
等她回過神來,白衣公子的總結已至尾聲,正等著她接下句,他們的身邊也吸引了三三兩兩的人駐足聆聽。
“這……在下沒別的意思,只是有問題不懂,請教公子罷了。”餘慶元自己被自己打了岔,又見這白衣公子是個認真的,生怕說得多了,被圍觀的人換成自己,難免橫生事端,儘管美色當前、話題有趣,她還是起了儘快脫身的心思。
不待白衣公子接話,餘慶元退後一步,認認真真的作了個揖,口中念著“多謝指教”,轉身就扎進人堆裡快步溜了。
作者有話要說:
☆、殿試
殿試那天餘慶元起了個大早,洗乾淨臉,把胸前的布條使勁緊了緊,換上官家發的玉色絹袍,銅鏡裡一照,擺了個風流才子的表情,雖然眼睛太圓、嘴角太翹有損氣勢,但也人模狗樣的有了點讀書人的樣子。
故宮在穿越前來過不止一回,但有皇帝的故宮還是第一次見,雖然這個宮殿不是她的家,可其他一切都和她所見過的幾百年後的北京相差太遠了,反而故宮成了變化最小的地界,站在太和殿門前,餘慶元的思“鄉”之情,還是有不受控制噴湧而出的傾向。
“別人看了我這六神無主的樣子還只當我怯場呢。”她在心裡笑話自己。都到了金鑾殿上,沒考到功名是小事,要是君前失儀掉了腦袋,可就不上算了。在踏進大殿之前,她深深呼吸,壓住七上八下的胃和眼眶裡的淚水,正色斂容,正趕上大家齊齊跪倒,三呼萬歲。
耷拉著腦袋站起來,只見正殿上明黃的身影,不敢細細打量,也知道本科殿試要皇帝親自主持了。禮部的官員正在嘮嘮叨叨說著些面子話,皇帝不能瞧,餘慶元索性就瞧身邊的人。這下同科的貢士們都到齊了,從東華門一路走過來,她光忙著懷舊,連點自己的名都險些沒聽到,自然沒來得及過眼,於是連忙拿餘光在這群年齡和外貌跨度都頗大的讀書人中掃來掃去。最先認出的是隆福寺書店辯論的陳魏二位,兩人比鄰而立,一個略高瘦,一個略矮胖,活像是對相聲搭檔,看二人神情熟絡,頗有不辯不相識之感,看得餘慶元忍不住低頭偷笑,情緒也因而放鬆了下來。還沒等她藏好嘴角的微笑,就聽見皇帝賜座,宮人把他們帶到鋪了文房四寶的桌前,她目不斜視的落座,坐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