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怪調的聲音,即刻惹得琴書咯咯直笑起來。
而這一切,如今皆成泡影。
她的思緒被劉公公尖刺的聲音拉回。
“恭喜秋貴人,賀喜秋貴人!方才皇上吩咐了,先賜住飛燕宮偏殿,擇日再另覓佳處。”
秋貴人!殿中燭火輕搖,波動的光影晃碎了煙落清麗的容顏,一陣恍惚。“秋”字,是封號麼?秋貴人,宮女一舉封為貴人,當真是一步登天了。
“入畫,咱飛燕宮出了這等喜事,還不快拿些金飾謝謝劉公公,以後還需仰仗劉公公多多照拂。”她微涼的語調,帶了些許淡淡嘲諷之意。
“豈敢,豈敢。如今飛燕宮出了兩名尊貴之人,奴才逢迎還來不及。這樣,娘娘與貴人小主先聊,奴才告退。”劉公公是何等精明之人,早已是看出了煙落眸中淡淡的火星意味,老辣逢源一笑,執了拂塵便急急離去。
煙落也不看他,只冷聲吩咐道:“入畫,去御醫院請衛大人來一趟,就說本宮今日落水著了涼,又是心氣鬱結,外冷內熱,頭痛得緊。”
支走了入畫,琴書翩翩跨步而出,朝殿外一茂密的村叢中走去,她緩步跟上。瞧著琴書的步履飄然,身形搖曳彷彿隨時都會被風吹走般。
待走到夠僻靜之處,煙落終於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琴書腳步一滯,停在了厚重的落葉之上,不再有腳踏的“沙沙”聲,周遭霎時靜如止水,偶爾一片村葉自枝頭墜落都聽得分外清晰,她揹著身徐徐道:“我的本名,叫做秋宛琴!”
秋宛琴!多麼耳熟的名字,彷彿在哪裡聽過一般。煙落怔愣良久,驟然想起今日下午聽風離澈提起過,昔年後宮三分聖寵,其中佔一席之位的,便是德妃秋宛頤。秋宛頤,秋宛琴,她訝然驚呼道:“你是德妃的妹妹!”
琴書徐徐轉身,淡淡一笑,也看不出悲喜之色,只撥弄著身旁一叢枝葉繞在手指上,她的手指瑩白修長若瓷器一般,在清冷的月光之下如鍍了一層清冷的寒光,有些驚豔且驚心的意味,勾唇道:“娘娘果真是聰慧無雙!”
原來琴書竟是德妃的妹妹,難怪那次教宮女下棋之時,竟是邀自己一同去觀看,更是駐足於杏林苑的金魚池失神良久。還曾說,昔年的德妃最喜著一襲白衣,抱一卷書,坐在那杏花村下,輕輕撥弄著池水,逗弄著池中的魚兒。她當下就十分疑惑,德妃已是過世二十多年,而當時的琴書不過才兩三歲而已,何來這般的感慨?
腦中忽的又聯想起,琴書如今已是二十有六,卻依舊留在宮中為婢,只說明她必定是家中獲罪,以罪臣之女之名,永沒宮中。
“德妃是怎麼死的?”煙落突然問道,心中竟是有一陣猛烈的晃動,隱隱覺著有很重要的秘密將要浮出水面,也許正是眼下她迫切想知道的。
琴書不答,只娓娓敘述:“我們秋家本就是前朝重臣,且相助於皇上開疆闢土,是家父糾結一眾反對前朝昏君的良臣,擒住了昏君,開城投降,功不可沒。皇上為了籠絡前朝重臣,按例策封了家姐為德妃。家姐乃是當時一代才女,飽讀詩書,滿腹經綸,常於皇上品茶論詩,深得皇上喜愛。”她不疾不徐,緩緩道來,耳上的米珠墜子搖曳生光。
煙落凝神細瞧著她,此刻的琴書,溫婉大方,果然有書香門第大戶人家的端莊,挑了眉毛,她低低沉吟道:“前朝舊臣?聽聞皇貴妃亦是前朝宰相之女。”她的父親樓封賢亦是前朝舊臣,只不過是因著年輕,官品較低罷了。
琴書扯唇一嗤,嘲道:“家父功在社稷,豈能同日而語?司凝霜的父親彼時可沒有效忠皇上,投城之事後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不得已才撤出自己的女兒,讓她獻舞於萬人臺前,迷惑皇上。”
原來如此!煙落恍然,難怪司凝霜這般得寵,卻只是封了個如妃,位份尚在德妃之下,竟是有著這層緣故。
“那後來呢?”煙落不由得問道,心中已是愈來愈好奇。
“後來,聽聞那時,她們雨露均霑,皇上雖是最寵司凝霜,卻也不曾待薄了家姐。乾元三年的時候,家姐懷了龍裔。全家上下皆十分的高興,家門盛極一時,那時我才滿週歲,自然什麼都不懂。彼時適逢司凝霜亦是有孕,家姐與司凝霜差不多時候臨盆,結果更是巧合的同一天分娩,沒有人知道那夜究竟發生了什麼,而我們秋家就在那一個夏日暴風雨的夜晚徹底的沒落。司凝霜順利誕下皇子,而家姐卻誕下一隻黑色死貓,一時間家姐被人稱為妖女,不祥之人,家姐百口莫辯,羞愧難當,是以吞金自盡了。妃嬪不祥,又自裁,是極大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