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隨之咚地一下,跪了下來。
“遲當家,請放了我夫人。”邵金金硬著背脊,艱難地彎下,重重衝著遲夜白磕了個頭,“她身子不好,受不得驚,請遲當家發發善心,別為難一個重病的婦人。都是我做的,都是我的錯,是我……”
司馬鳳飛身落在遲夜白身邊,正要開口說話時便看到遲夜白慢慢地鬆開了手。
嘖,還是心軟。眼前人太多,司馬鳳不能開聲提醒或斥責,又不捨得斥責,只好由著遲夜白了。
可是他雖放開了手,賀靈卻仍舊沒有動。她半蹲在地上,緊緊揪著自己衣領,又哭又叫,看上去既淒涼又十分嚇人。邵金金跪著挪了兩步,溫聲喊了句“賀靈”,賀靈的哭聲一下停了,抬頭盯著邵金金看幾眼。邵金金臉上長了鬍子,多了些紋路,和年輕時不太一樣。她驚疑不定,邵金金又喊了一聲:“小靈,是我,阿邵。”
賀靈大喘著氣,終於不再猶豫,哭著撲進了他懷裡。兩人都跪在地上,邵金金將她緊緊抱著,抬頭看向司馬鳳和遲夜白,臉上流露出哀求之色。
“我妻不能受驚。這兒這麼亂,隨時能讓她想起當年照梅峰的事情。”邵金金低聲道,“安頓好她之後,我跟你們回衙門。”
遲夜白不由得點點頭。他心中有許多疑竇,但似乎都可解釋。見賀靈哭得悽慘,又想到當年照梅峰發生的慘案,他幾乎看不下去。
在他身邊的司馬鳳卻突然彎下腰,把聲音壓低,很輕很沉地開口:“賀靈,都湊夠數了嗎?”
眾人都是一愣。遲夜白常年跟著他,立刻知道他這種語速和口吻是在做什麼:司馬鳳正在誘導賀靈開口。
他忍不住一把拉住司馬鳳:“司馬……”
邵金金也反應過來,眼中頓時透出幾分絕望:“不用問她!是我!問我啊!”
“還不夠吧?”司馬鳳輕聲溫柔地問著,“還沒殺夠呢,還有幾個?我記不起來了,你告訴我,賀靈?告訴我,還有幾個?”
賀靈在邵金金懷中顫抖,哭聲漸漸消了。她抬起頭,眼神混亂茫然,但眉頭輕皺,似是在思考。
“還有兩個呢。”她低聲道,“還有兩個就湊夠數了。湊夠了,我娘才開心。”
第33章 十二橋(13)
邵金金握著賀靈的手,長嘆一聲,再無言語。
司馬鳳蹲下來,笑得很溫和:“十年前呢?十年前你湊夠數了嗎?孃親高興嗎?”
“高興!”賀靈緊張地看著他,“可你怎麼知道?”
“那你又怎麼知道孃親高興?”
“她不跟我說話啦。”賀靈有點兒開心,“睡覺夢不到她了,白天她也不來了。”
司馬鳳溫聲詢問:“白天她也會來嗎?”
“會……會的!就跟在我後面,不停問我,湊夠了麼,想不想讓娘安心。”賀靈又緊張起來,睜著眼睛四處亂看,“昨晚她還在的,現在,現在我我看不到了。”
她說話的時候怪異地縮起脖子,眼珠子亂轉,一雙手始終被邵金金緊緊握著,在古怪的動作裡看起來愈發可憐。
遲夜白確實覺得她可憐,又可恨又可憐。司馬鳳卻沒他那麼多心思,轉而看著邵金金。
“令正武功盡失,拐小孩和扔小孩的不會是她。”他語氣平淡,不似詰問,“是你吧,邵閣主?”
邵金金沒否認,低頭長長嘆了一口氣。
十年前他帶著賀靈去榮慶城看病的時候,賀靈已經連續幾天睡不著覺了。她日夜扯著邵金金袖子說賀三笑回來了,就站在床邊看著她。邵金金看看空無一人的床頭,只能無奈地再三勸慰。
醫館門外有幾個小童在玩耍,年紀最小的那個穿著嶄新的紅衣,在地上蹦來蹦去:“娘給我新做的衣裳!好看吧?”
那時賀靈好不容易安靜下來,趴在窗邊呆呆看著那孩子。
“阿邵,你瞧,繼聖好乖。”賀靈笑著跟他說話,指著那穿著紅衣的小孩子。
邵繼聖七八歲的時候,賀靈沒那麼糊塗了,開始教他照梅峰的劍法。照梅峰的劍法是賀三笑的武功,實際上也是賀家的武功,賀靈教邵繼聖學武,也循例在他眼下點了兩顆痣。這兩顆痣是賀家人的標記。邵金金由她去,也不阻攔著,只希望她熱情勃勃地去做這件事,能令她的病症緩解一二。
誰料賀靈後來漸漸地,連邵繼聖也不願意見了,每每瞧見孩子眼下的兩顆痣,便尖聲大叫,抄起武器說著要報仇。
邵金金也知道當年照梅峰上發生過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