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人子女的意義未必膝下盡孝,吳是非想起碼,要去送終。人世走一場,能報答的,無非就是這點比外人親的血,比旁系正的名。
“那就走吧,非姐!一起走!”
吳是非以為袁恕說笑,但竟然,他如當日與夏濯約好的那樣泰然交出了黛侯的權柄,退位讓與世子羅鈞,自甘作閒雲野鶴,領著愛人與孩子,清貧也自在地成為西荒上的旅人。
走過四季的草場,走過枯後又滿的河谷,走過一輩輩探險者們涉足過的綺景與瑰麗,最終來到了大沼澤。
從來對陰謀和厄運有說不清的預感,吳是非覺得自己一定是傻了瘋了中了降頭,才會在忐忑中依然隨著袁恕踏上尋找寂途的狹路。小胖囧掛在父親肩頭,安靜乖巧,對一切未知充滿了好奇。
探路的木杖謹慎地摸索著腳下的虛實,卻誰都未曾預料,危險會來自於天上。
開闊地溼氣綿延,風起得怪異,頃刻便聚成龍捲。
袁恕用力將木杖插入土中以為支撐,肩頭的囧囧卻驟然被颳起。他翻滾著向上,小手惶恐地伸著。幸虧吳是非魚躍飛撲將他撈住,自己反也被吹得騰起。危急時刻,袁恕又及時將她拉住。三人兩手,微薄的牽連,吳是非看見木杖已岌岌可危。
“放手恕兒!”
袁恕目光堅決,抵死不放。
吳是非笑起來:“還是這樣白痴!”猛地把胖囧塞進他懷裡,奮力一掙,隨風而去。
眼中最後所見,是袁恕深刻的絕望,還有胖囧嗆了風的啼哭,不清楚他喊了什麼。
意外,竟沒有死去——
醒來茫然四顧,吳是非難以置信地罵了聲娘。扶牆站起,渾身上下一通摸索,她更抓狂:“操,變回來了!”
下意識摸口袋,才想起身上穿的是異界奇裝,而自己懷裡只有一支菸,並一隻漏了油早就打不著火的一次性打火機。
倏來門扉吱呀,小巷斜對面的一扇門裡走出個人來,手裡拎著一塑膠格的啤酒瓶。
他本是無謂地往吳是非瞟了一眼,驀地僵立,手中的啤酒瓶猝然掉在地上,乒呤乓啷碎了好多。
“非、小非——”
看見發小淚流滿面朝自己奔過來,吳是非鬱悶地確信,自己又穿回原來的次元了。
可心裡,一點兒沒覺得好!
三十六、緣是求非
離家七年的人突然回到了老街老胡同,所有相熟不相熟的人都跑來圍觀,險些將小小的院落擠破。
吳是非想不到,許多年過去,家還在這裡,家裡的人也都還在。
“是你媽不肯走!”吳爸用力撓著頭,似乎要把即將溢位眼眶的淚給逼回去,“怕你回來找不到家。爺爺在新房子裡,每星期都回來一趟,燒碗麻婆豆腐,等你回來拌飯吃。哎呀,一直等不回來你呀!都七年啦!”
說著說著,抬手抹了把臉,掌心裡都是溼的。
吳是非卻沒有哭。她總是不太容易落淚,大白貓死的時候她沒哭,送走奶奶的時候也沒哭。唯一一次外婆走了,她哭得癱坐地上,是因為白天揮手上學去,跟外婆約好放學她會買外婆最喜歡的蝴蝶酥回來,可回來時,外婆突發心梗已經不在了。
承諾了卻遺憾,這是吳是非最無法接受的結局。一如對袁恕。
想起袁恕,吳是非心頭猛地一沉,驀覺空蕩蕩的。情緒又很滿,哭和笑彷彿都缺了一道閥門,擰不開,無法釋放。
幾乎每個人都抱著她哭。說想念,關心她去了哪裡。
其實回來路上吳是非已經迅速琢磨好了說辭,吳媽問起,她就說自己是被人販子打暈賣到了山溝裡。花了七年,終於逃了出來。
吳媽登時就要暈,緩過來後哭天搶地說女兒被毀了。
吳是非趕忙接著編,說那家傻兒子性無能,硬不起來也啥都不懂,她實際沒失身。後來公婆死了,她趁傻子不注意就跑出來了。為增加可信度,吳是非還脫了上衣給大家看後背上老早被流星錘打過後留下的疤痕,證明自己遭到了暴力威懾,不然以她的智慧加武力值,早脫困了。她還為自己這身奇裝異服想好了妥帖的理由,就說是玩Cosplay哄傻丈夫的。兩人分別扮演成吉思汗和草原牧羊姑娘。成吉思汗去打仗,牧羊姑娘去放羊,隔了好多年才重逢,這是一段悽美的關於等待的愛情故事。結果傻丈夫就在村頭廢棄的窯洞裡數一千個數,等著跟牧羊姑娘相逢。吳是非抓緊時機逃跑了。
甭管這番說辭有多少圓不過去的蹊蹺之處,對於吳是非有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