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的這一怒,跟垂死者回光返照一般,只抖擻了一下,旋即便又萎靡下去。
他一屁股又跌坐下來,雙目無神,痛苦不堪。
這時,石韋又勸道:“李煜主飽讀詩書,對過往的歷史應該孰知。正所謂天下大勢,分使必合,合久必分,如今已到了天下一統之時,逆流而動者的下場,史書中比比皆是,李國主怕也不想步那些人的後塵吧。”
李煜的神色一震,似乎石韋這一番話,又給了他沉重一擊。
品茶之際,石韋卻在暗自觀察李煜的眼神中,從那不安的眼眸中,石韋看到了兩個字——動搖。
情知李煜已生降意,石韋進一步道:“我大宋天子乃仁義之君,連前朝柴氏子孫都能厚待,又何況是李國主。只要李國主能看開一些,雖然無法再南面稱王,但做一個富貴的田舍翁也未嘗不可。”
幾番勸言之後,李煜陷入了沉默之中。
左右南唐諸臣皆也不敢言語,他們似乎已看出李煜有歸降之心。
在場的很多人,均已抱定投靠新主之心,巴不得李煜趕緊投降,故而眼睜睜的看著李煜被石韋幾度威脅,卻無人站出來為李煜聲援。
此時,忽然有一人跳將出來,大聲道:“國主,眼下還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萬不可輕易言降,就此將李氏三代苦心經營的基業,拱手葬送呀。”
石韋尋聲望去,卻見那唱反調之人,正是徐弦。
徐家父子得罪了石韋,而石韋又是天子近臣,太子的親信,旁人可降,獨他徐弦卻萬不能降。
“湖口十五萬水軍已滅,金陵城外援已絕,人人厭戰,我十萬天兵圍城,旦昔可破。怎麼,徐大人,這還不算是山窮水盡嗎?”石韋冷笑著反問。
徐玄也不睬石韋,只向李煜拱手道:“金陵雖被圍困,但江州、鄂州等地尚在堅守。更兼盛夏將至,江水暴漲,宋人不習舟船,難耐酷熱,只要我們堅守下去,到時宋人必然不戰自退。”
徐玄的話,倒似一劑強心針,李煜聽之,原本灰暗的表情,頓時為之一亮。
石韋卻只搖頭諷笑。
自古以來,阻擋中原王朝統一南方的諸般因素,天氣與地理其實並非至關重要。
隋朝滅陳、西晉滅吳,靠的不是躲過南方的酷熱或溼寒,而是靠的壓倒性的國力優勢。
徐玄這一葉障目之詞,石韋焉能不笑。
“李國主,我也不想多廢唇舌,到底是戰是降,你且給個準信吧。”石韋下了最後的通碟。
李煜權衡了許久,終是難下決定。
他便是向石韋訕訕笑道:“此事畢竟關係到一城生靈,我豈能旦昔做出決定,石上使不妨且在宮中逗留幾日,容我再好好想想。”
李煜既沒拒絕,也沒答應,看來他是不想把話說絕,想以拖延戰術,徐觀其變再做決定。
石韋正也想留在城中,想方設法解救小周後,李煜此言倒正合他心意。
石韋當下便笑道:“既是如此,那本使就多有討擾了,本使方才的那些話,李國主好好想一想吧。”
當天的會晤之後,石韋便即留在了金陵城中。
因是城中兵荒馬亂的,李煜恐石韋居於館舍之中有所不測,便只得將他留宿在了宮中。
石韋倒也不急,大大方方的住在皇宮之中,該吃吃,該喝喝,反而樂得享受。
李煜的意圖很明顯,就是想把石韋這個使者留在城中,藉此來拖延城外宋軍的進攻,爭取將時間拖到盛夏,那個時候,天氣便將轉為對南唐有利。
只是李煜的這點小心思,石韋早在入城之前就已料到。
他與曹彬臨別之時曾有過交待,若他入城之後,三日不歸,曹彬就繼續發進猛攻,而且要比先前更為猛烈。
石韋的目的,正是為了以戰逼降。
正如事先約定的那樣,三天之後,宋軍四面八方對金陵外城展開了空前的狂攻。
石韋居於宮中高處,能清楚的看到外城一線銷煙滾滾,他甚至還能聽到隆隆的炮聲,還有宋軍震天動地的喊殺之聲。
面對著宋軍的猛攻,李煜做了兩件事。
一件事是在宮中預先積了一捆乾柴,對南唐將士們宣稱,一旦城破,他將燃火**,以謝先祖。
這第二件事,李煜則是把金陵城中的高僧道士們統統召入宮中,率領他們日夜吟經祈禱,祈求宋軍能夠退兵。
李煜的徒勞和自欺欺人,並沒能挽救南唐國運。
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