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仁看著札記,驚駭道:“你的毛病這麼多啊!”隨即欣喜道,“看來真是用功了。”
說完,一頁一頁翻起來,表情很複雜,一會兒皺眉,一會兒點頭,一會兒又搖頭,翻完曾國藩的札記,兩個時辰過去了。倭仁伸了個懶腰,突然意識到這個動作不符修身之道,馬上坐正,對曾國藩點頭說:“不錯,不錯!其實檢身就是要拎把大斧,時時刻刻聚精會神地看著身心上的私慾,來一個,砍一個;來兩個,砍一雙。”
曾國藩微微點了頭,倭仁馬上發現曾國藩對他的話不置可否,急轉直下道:“其實寫札記,寫日記,還有個好處。”
“哦?”
倭仁想了一下:“當然這種話不該咱們修身克己的人說,不過它也是事實。將來你成名了,肯定會有見利就鑽的人出版《曾國藩日記》啊、《曾國藩札記》啊,對了,你把家書也留著。留著呢?這很好,以後還會有人出版《曾國藩家書》,你真就名垂千古了。”
曾國藩還是毫無生氣地點了點頭,倭仁藉著窗外透進的光,看了看曾國藩,不禁叫起來:“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
曾國藩實話實說:“前輩啊,我每天都拎著大斧捉那些私慾妄念,搞得我神經緊張,每天都失眠。靜坐時還做噩夢,嚇醒了好幾次。前幾天,我正在心中拎著大斧搜尋臭毛病,突然感到胃部痙攣,喉嚨發癢,接著是口中發鹹,我只好張口,‘哇’地吐出一大口血來啊。”
倭仁不動聲色地說:“此時正是你用功之時,一定要堅持,不可半途而廢。世上多少聰明人,就因為半途而廢,所以一事無成,你要謹記!”
曾國藩有氣無力地點頭,告辭而回。雖然倭仁苦口婆心地勸導,但曾國藩已發現理學家的那一套修身辦法根本不適合自己的情況,於是改弦更張,放棄了靜坐,當然還寫日記和札記,只是沒有從前那樣渾身繃緊,時刻拎著大斧搜尋人慾了。
雖然不再遵循理學的修身辦法,可曾國藩還是按理學家的思路,嚴格“克己”,祛除那些臭毛病,隨時準備齊家治國平天下。
在翰林院做了三年檢討,他把大部分臭毛病克掉了。從傲慢無禮、毫無修養的農家子弟到謙虛謹慎、待人彬彬有禮的翰林院學士,曾國藩完成了蛻變。但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平臺沒有見到,一道難關卻撲面而來。這道難關比他當初進翰林院還難,是為大考翰詹。
有驚無險過關
大考翰詹,就是中央政府組織翰林院的翰林和詹事府的詹事們進行考試,法律規定每六年舉行一次。有的翰林或詹事碰不上,因為可能在翰林院或詹事府待了幾年就升職走了,而有的倒黴就輕易地能碰上。
曾國藩運氣原本沒那麼差,可中央政府在1843年突然抽風,宣佈提前兩年舉行大考翰詹。更要命的是,通知考試的時間是四天後。
換作智力商數高的人,四天時間可能夠了,但曾國藩肯定不夠。他一得到訊息就請假跑回寓所,晝夜奮戰。
四天後,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坐在書桌前魂不附體。有人通知他考試時間就要到了,他這才垂頭喪氣地去考場。
曾國藩學習了三年理學,絕對嚴肅是必修課,為何大考前會如此倉皇失措,丟了理學家的臉?
這是因為,大考翰詹非比尋常。尤其是道光皇帝最重翰詹,翰詹考試過關,前途註定遠大,總督、巡撫、尚書、侍郎都是翰詹考試畢業生。倘若不能過關,那就成了“窮翰林”“黑翰林”,前途徹底完蛋,在翰林院裡都沒臉和人家說話。
對於翰林和詹事而言,大考翰詹是人生轉折點,要麼天上,要麼地下,無處可藏無法可解,只能面對。
曾國藩坐進考場,如坐針氈。試卷發下來,一見考題,心裡大呼“天亡我也”。考題是他未複習到的,不過他半輩子一直在讀書,所以認真琢磨了許久,心裡就有了底。最後一刻,答完試卷,出了考場,已是汗流浹背。
同仁們聚到一起,陸續敘述答題情況,輪到曾國藩,他突然大腦空白,想不起自己的答案了。
同仁們都瞭解他,讓他放鬆,慢慢想。終於想起來,磕磕巴巴地背答案,還未背完,有人打斷他:“你這塊錯啦!”
曾國藩臉色發紫:“怎麼錯了?”
同仁快速地說出正確答案,曾國藩如雷轟頂,晃了幾晃,癱倒在地。
同仁們七手八腳把曾國藩抬回他的寓所,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涼水,折騰了半天,曾國藩才“哇”的一聲活過來。同仁們都安慰他,那個說了正確答案的人眼見自己險些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