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勢者自然趨之若鶩,平陽公主府外車水馬龍,倒比曹時在京時越發權勢了。
只是阿茉心不在此,看著府役侍女們歡天喜地,笑逐顏開,只覺得厭煩,面上並不肯露,在府中也起居如常。衛娘深知阿茉的心思,百般設法想讓她打起精神,時常慫恿她參加宮裡宮外的各種宴會,阿茉百無聊賴,也藉此排遣鬱結,便歌臺舞榭,酒食爭逐,無日不有。
這一日清晨,阿茉宿醉方醒,懶在枕上不肯就起,耳邊只聽得外面鳥聲盈耳,襄兒早已起身,在院中撲鳥嬉戲。孩童無憂的笑聲,在阿茉聽來卻覺得刺心,想起這孩子從前最親近曹時,曹時剛離去時,襄兒時常哭鬧尋找,每次都得阿茉親自哄勸半晌,才得平靜,記得襄兒有一晚發熱,越發哭鬧著找父親,阿茉便像保姆那樣將孩子抱在懷裡,在廊下走動拍撫,雖是辛苦,心中卻感到安慰,覺得自己並不孤單,還有一個幼小的生命與自己一同思念著他呢。
才不過幾個月的工夫,襄兒就忘記了自己還有一個父親,再不提起,只一味地親近阿茉,親近身邊的乳母。親朋賓客和府中的下人為怕引起阿茉傷心,也都絕口不提曹時的名字,竟像是這個人從沒有存在過似的,常常令阿茉產生錯覺:也許這世上只有我一個人還記得他吧。
衛娘端水盆進到院中,輕聲吩咐乳母帶襄兒去花園裡玩耍,莫要驚動了公主。院中不久安靜了下來,只有幾聲啾啾的鳥鳴,廊下侍女的輕語就分外的清晰:“方才從荷塘邊走過,今年的荷花開得很盛呢,一會兒公主起來,可以請公主去賞荷了。”
阿茉心中想:舊年曹時在府中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清晨,晨曦初露時,他攜著自己到荷塘邊上,划著小舟,收荷葉上的露珠,回來烹茶,那是何等的新雅有趣?如今伊人不在,縱使景物依舊,自己卻連賞荷的心情也沒有了。這樣想著,淚又打溼了枕頭。
衛娘輕輕掀起湘簾進來殿中,眼角已經瞥見了阿茉臉頰的淚痕,卻只做不見,低垂著頭,溫婉地笑道:“公主該起身了吧?府中長史已經在外殿恭候了,說是有些田莊事務要請公主示下。”阿茉一邊懶懶地起身,一邊想:若是曹時在府裡,這些庶務哪裡需要自己過問?這樣一想,剛剛收起的淚水就又盈了眼眶。
她忙捧起金盆中的水洗臉,藉此掩飾了過去。衛娘喚進侍女們來服侍梳妝,碧葉俏生生地問:“公主,今日穿哪件衣衫?”自從舊年以來,阿茉就少穿豔色衣衫了,總是湖青、晏紫、玫灰……雖是襯得越發肌膚如雪,究竟是因心情灰暗的緣故,所以入春以來,侍女們常常勸說她如從前那樣嬌豔地妝扮,以為這些豔色才合公主的青春盛年。
此時掛在衣架上的就是碧葉特意從衣箱中取出的夏衣,嫣紅、柳綠、鵝黃……件件鑲珠嵌寶,富麗鮮豔。阿茉轉頭瞥了一眼,恰好看到一件緋紅的深衣,與那年賞花會上與曹時訂約時的衣色相同,不由得心中一疼,不忍再看,轉回銅鏡前,一邊淡掃娥眉,一邊淡淡答道:“就是那件紫色的吧。”
碧葉欲待要勸,見衛娘朝她輕輕搖首,便順從地取下紫色夏衣,與萱萱一起為阿茉披上,衛娘又捧過一條紫色絲帛襯底的羊脂白玉帶,問道:“公主,這是昨日陛下賞賜的,系這條玉帶可好?”阿茉看也未看,輕輕頷首,一邊抬起手臂,等著衛娘為自己繫上腰帶,一邊命道:“叫長史進來吧。”
侍女們都是一愣:“可是公主還未用早膳呢。”阿茉輕輕說道:“孤實在沒有胃口,再說長史不是早就等著了嗎?讓他等到午後,太過無禮了。傳進吧!”
然而出乎阿茉意料之外的,是長史進來向她稟報的,卻是田莊的賦稅俱都收齊,各項事務全都安排妥當。阿茉好生疑惑,追問長史官情由,才知竟是汝陰侯夏侯頗言稱奉了太子的諭令,“順便”替阿茉處理了這些庶務,前幾天召來長史將田莊及府內事務一一處置,今日全都料理清爽了,才令長史來回稟阿茉一聲。
阿茉心下有些躊躇,若說真是太子的好意,她倒是可以坦然受之,但是夏侯頗其人向來膽大妄為,倘若是假借太子之名,干預了她府內的事務,流傳出去,名聲不雅不說,曹時聽到了,又會有何感想呢?
一念及此,阿茉便申飭長史道:“府中庶務今後毋庸假借外人之手,你都要稟告於孤,由孤親自決斷。”長史原本以為阿茉不喜庶務,聽說諸事齊備,自然喜悅,未料得惹了主人不快,一時間萬分懊喪惶恐,連連稱是,躬身退出了。
阿茉心中煩亂,便命傳午膳,又讓人去花園中抱回襄兒來,一起用膳。萱萱答應一聲,還未下臺階,襄兒已經一頭大汗地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