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宰相都不可逾越這個規矩,惟鼎甲三人跪御道,行御路,這是給鼎甲三人的特殊榮譽,其目的也正是為了抬高科舉考試的地位。
第二天,皇帝於禮部賜新進士宴,名曰恩榮宴,乃仿照唐朝的曲江宴而設。唐代士人以雁塔題名、曲江領宴為終生的無上光榮。清代學唐代的樣,不但設恩榮宴,還將所有新科進士的名字刻之豎於國子監的石碑上,以便永垂不朽。恩榮宴上,一甲三人用金碗,二甲三甲者用銀碗,各人均賜宮花一枝,小絹牌一面,上書“恩榮宴”三字,獨狀元與眾不同,為銀牌。席上金盤玉碗山珍海味,極天廚之饌,為民間所無。
光緒戊戌年以前每科的傳臚典禮和恩榮宴大致都如此。然而今科 —— 經過戊戌流血、八國聯軍入侵後的癸卯科傳臚典禮,其情其景卻大異先前。
首先倒胃的是三品以上的大官們有一半沒有出席,來的一些人也懶懶散散,神情漠然,全沒有以往那種興奮激動之情。再看太和殿前,鹵簿法駕一樣都沒有,一派冷冷清清暗暗淡淡的景況,站在左邊偏殿廊廡下等候導引的新進士心中已開始疑惑不安:難道皇上御駕不來?正在心裡嘀咕著,果然禮部尚書宣佈:皇上聖體不適,不能參加傳臚典禮。原來,三十三歲的光緒皇帝不是身體不適,而是精神不旺。自從戊戌年的變故後,光緒帝實際上已是一個關在瀛臺的囚犯。從西安迴鑾這兩年來,處境也並沒有好轉。他終日沉默寡言,憂鬱不樂。有時慈禧接見臣工,也拉他坐在旁邊。他知道這是老太婆為裝門面而做出的假樣子,所以也總是陰沉著臉一言不發。一些重大的宮中儀式,慈禧要他出面,他也常常藉故推掉。因為他心裡明白,大清的年號雖然仍叫光緒,但這江山實際上早已不屬於他了。出自這種心情,受歷代祖宗和他本人過去所看重的傳臚典禮,他也無絲毫興趣參加了。
皇上不駕臨,還能稱得上殿試傳臚嗎?人們常常稱進士為天子門生,其實天子並不出席他們的考試,也僅僅只是在這一天,才遠遠地與他們打個照面。對於大部分的新進士來說,說不定這一生只有這一次才能得見天顏。不過這也就夠了,九五之尊的真龍天子,不仗著新科進士的特殊身份,尋常讀書人一輩子能見得到嗎?有這見一面的經歷,“天子門生”四字,他們也便受之無愧了。可是,現在皇上不出來接見,這成什麼典禮呢?既失去了得見天顏的機會,也使“天子門生”的美譽叫不響亮。這些新科進士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王公大臣們到得稀稀落落,原來他們早已得知皇上不參加的內情,清早起來的滿肚子激情,立時被打消了多半!
餘下的儀式雖然按規定舉行,但都如同演戲似的做作,缺乏真實的靈魂:三聲靜鞭響得不清不脆,只有響聲,沒有餘韻;出班的一甲三人面對著太和殿裡空空的寶座跪下,那模樣,頗像祭祀逝去了的祖宗;連鴻臚寺的唱名官員的聲音也沒有以往的響亮動聽。楊度和看熱鬧的京城市民們好不容易將金榜盼出來了。捧金榜的禮部尚書沒精打采,跟在後面的狀元、榜眼、探花也臉無笑意,兩旁走出來的新進士們,一出門便各自星散了。一甲三人出了午門後,榜眼左霈、探花楊兆麟依舊儀送山東籍的狀元王壽彭到齊魯會館,然後貴州籍的楊兆麟送左霈到他的拉麵衚衕家中,最後楊兆麟只在自己的小書童的陪同下,悄悄地回到雲貴會館。所謂的狀元打馬遊金街,就在這種既不風光又不熱烈的氣氛中收了場。
第二天,楊度又聽說恩榮宴也辦得大不成體統。主持人恭親王載澂只到禮部大堂坐了一會,新進士行完禮後,他便袖子一甩,走了。據說急急忙忙回王府的原因,是要聽三喜班一個新來的漂亮女伶的清唱。參與考試的官員也到得不齊,宮花系紅紙所做,寫有“恩榮宴”三字的小絹牌也免掉了。席上擺的是粗瓷竹筷,陳列的是家常菜餚,令所有赴宴的官員和進士們哭笑不得。
晚上,楊度去皮庫衚衕看望夏壽田。夏壽田已升為翰林院侍讀了,仕途還算順利,但心情沮喪。庚子年他隨鑾駕西逃,歷盡艱險,心頭上一直壓著一種亡國似的恥辱。回京雖一年多了,這種壓抑感仍未全部去掉。他拿出在西安時寫的《 庚子長安雜詩 》給楊度看。楊度讀著“魯亂國無刑,周衰民去禮。神州其左袵,皇輿競西軌”等詩句,心情也很沉重。他把這兩天的見聞告訴夏壽田,夏壽田苦笑著,想起五年前自己中榜眼時的風光,恍若有隔世之感。
楊度說:“明年是太后七十大壽,一定有恩科。”
“是的,恩科已定了。”夏壽田點點頭說,“今年秋闈,雲貴兩省的主考、副主考都已放了。”
雲南、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