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既不坐車,又不騎馬,大家一路步行,觀看初冬的野景,談談都感興趣的話題,不知不覺就到了。
總持寺果然不愧為日本曹洞宗之首寺,梵宇高大,氣魄宏偉,老遠就給人一種名剎寶寺的莊嚴感。梁啟超指點著院牆殿堂向大家介紹:“當年和圓法師乘槎過海去大唐國取經,那時臨濟宗、雲門宗、法眼宗均香火旺盛,信徒眾多,和圓都不取,一路餐風宿露託缽化緣,來到江西宜豐縣洞山,參謁鏡峰法師,正聽見鏡峰法師向眾僧傳授曹洞真諦。”
“什麼是曹洞宗真諦?”代懿插話。他對佛學無研究,但有興趣。
“莫打岔,聽卓如說。”楊度對曹洞宗略知一些,但不及對溈仰宗的瞭解,他正要向梁啟超求這方面的知識。
“曹洞宗的真諦嘛,你聽著。”果然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維新派領袖,梁啟超流利地念道,“正中偏,三更初夜月明前,莫怪相逢不相識,隱隱猶懷舊月嫌。偏中正,失曉老婆逢古鏡,分明見面別無真,休更迷頭仍認影。正中來,無中有路隔塵埃,但能不為當今諱,也勝前朝斷舌才。兼中至,兩刃交鋒不須避,好手猶如火裡蓮,宛然自有沖天志。兼中到,不落有無誰敢和,人人盡欲出常流,摺合還歸炭裡坐。”
“真有味!什麼‘失曉老婆逢古鏡’,和尚不娶妻,曹洞宗的祖師爺倒把老婆編進了他的真諦。”代懿一句話,把大家都逗得笑起來。
“這是說的什麼東西,我一句都沒聽懂。”蔡鍔不敬神不信佛,他覺得這些玄而又玄的語言甚是無味。
“卓如,據說這就是曹洞宗的五位君臣之說,是嗎?”楊度問。
“正是的,看來晳子對曹洞宗有研究。”梁啟超笑著說。
“我哪裡有什麼研究!我是那年在密印寺裡偶爾聽一個和尚說過,但你的這一席真諦,我一句都背不出。”
“卓如兄,你給我們略為講解下吧,也啟啟我們的愚蒙。”楊鈞央求道。
“我把剛才的故事說完,你們就懂了。”梁啟超掃了一眼四位同胞,除蔡鍔在東張西望外,其他三人都在認真聽。“當年和圓法師也和你們一樣,對真諦一點都聽不懂。他問鏡峰法師。鏡峰說你在這裡掛單吧,住三個月你就懂了。和圓就在洞山掛了單。從此,他白天聽經,夜裡琢磨。三個月後,他真的豁然開朗了。有一天,他對鏡峰說:‘法師,弟子明白了。這正中偏,指的是君,是正位,是空界,本來無物。偏中正,是臣,是偏位,是色界,有永珍形。正中來,是君視臣,是正中偏背理就事。偏中至,是臣向君,是偏中正舍事入理。兼中到是君臣相合,是冥應眾緣,不墜諸有,非染非淨,非正非偏。”
楊度默默地聽著,似懂非懂。
楊鈞搖頭:“我還是什麼都沒聽懂。”
代懿嚷道:“這與‘失曉老婆逢古鏡’有什麼相干!”
只有蔡鍔,他根本就沒有聽講,他在欣賞總持寺精美的建築和來來往往穿著和服的善男信女們。
“不懂就算了,看來你們前生都無慧根。不說了,乾脆看殿堂和菩薩吧!”其實梁啟超自己也不甚懂,再往下說,他也講不清了,便就勢剎住。他指著大雄寶殿說,“這是和圓法師從中國回來後,按他自己所臨摹的白馬寺建的殿堂。”
大家這時方才認真欣賞總持寺那一座座大殿堂,果然與中國的禪林名寺相差無幾。假若把那些前來朝拜的男女都換上馬褂旗袍,真的就像回到了日思夜想的故鄉。
“晳子,我看這總持寺很有點像你們長沙的開福寺,你說是嗎?”梁啟超問楊度。
“是的,我看也有點像。”楊度答道。
“看見了它,我就想起在長沙的日子。我在時務學堂的時間雖不長,但在心裡刻下的痕跡卻最深。”梁啟超由總持寺想起了開福寺,又從開福寺想起了時務學堂,從時務學堂想起了為維新變法而壯烈獻身的譚嗣同、唐才常。想到這裡,他情緒激動起來,顫抖著聲音說,“我永遠不能忘記在長沙所結識的朋友。”
王代懿與楊鈞已走到前面去了,楊度與蔡鍔一左一右地走在梁啟超的兩邊,聽了他的這句肺腑之言,二人都清楚此時梁啟超所懷念的是誰,一時都沉默著,緬懷著。無疑,譚、唐也是他們心中所崇敬的英雄。
“晳子,松坡,你們是湖南人,我是廣東人,四五十年前,我們廣東人與你們湖南人打了十多年的仗,結果湖南人贏了,廣東人輸了,至今還有許多廣東人恨湖南人。但從我的心裡來說,我倒並不喜歡我的同鄉洪秀全,我敬重的是你們的鄉人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