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二叔、三叔,這是怎麼回事?”
蔡禾嘆道:“要是你們見過二十年前,大哥看到兩艘神舟時的表情,你們就會知道大哥今日為何如此開心。”他兩眼望天,神色迷濛:“當年馬、徐二位大工所造的兩艘萬斛神舟形如巨鯤,巍峨如山,那錦緞所縫製的帆蓬,如天上的雲一般廣大,當日一見,直到今天,仍在眼前。”他搖頭笑笑,“當時決想不到,竟然有一天,馬大工的兒子會來我浪港寨入夥。”
至善也笑道:“當年你倆的爹爹見到神舟,可是連下巴都驚掉了。那麼大的船,也就當年見過兩次。”他挑起小拇指,“跟那兩艘神舟比起來,現在寨裡的船,也就跟蝦米一樣大。”
“原來如此!”兩人恍然。
“好了!”蔡禾道:“我們也該走了,莫要叫大哥和馬兄弟久等。”他回頭看看後面的隊伍,大聲道:“諸位兄弟父老,城中酒飯早已備好,就等著各位入席。請隨我來!”
眾人一陣歡呼,人流滾滾而動,跟著蔡禾行入城中。
午宴接著晚宴,迎接馬林溪的酒宴持續到夜間。宴會的主角被灌得滿肚子酒漿,支撐不住,卻去睡了。寨中的三位當家和趙瑾、趙瑜坐在縣衙後的花廳中,喝著濃茶,慢慢醒酒。
坐在下首,趙瑜捧著帳單,給在座眾人念著:“……杉木四千一百九十二根,其中徑圍不及三尺的,四百單八根,三尺到四尺間的,一千九百七十根,四尺到五尺的,一千六百三十三根,五尺以上的,一百八十一根……”
“等等……”趙櫓出言打斷,“我聽說這些木頭在海上被衝散了不少,二哥兒你念的這些,是裝船前的還是到港後的?”
“回爹爹話,是到港後的。”趙瑜應聲道:“各船上貨時,我都是分開來記錄。哪艘船出了事,用紅筆一勾便可。”他大哥愛挑刺,而老爹也是精細人,被這兩人逼著,趙瑜做事時,總是多加小心,唯恐被找碴。
趙櫓啜了口熱茶,燙得齜牙咧嘴,抽了幾口冷氣,方點點頭,“繼續!”
“……竹竿兩千餘根,篾條七百七十筐。桐油六百一十四桶,其中有多有少,一時無法統計,按船場帳目,有五萬餘斤。手指粗的麻繩,綁紮木料時用了不少,現在還剩一百餘捆,而帆纜卻都用在木排上,一點不剩。鐵釘有一萬餘斤,皆是八寸長……”
至善眉頭一皺,叫道:“怎麼鐵釘這麼少?!”單一艘七百料的河船上用的鐵釘都要兩百斤【注1】,而海上風浪遠在河湖風浪之上,所以同等容積的海船所耗物料更是河船數倍。這一萬多斤鐵釘,如果用在千料戰船上,怕連十艘都不夠。
趙瑜攤手,無奈道:“這也沒辦法。官府怕船場私盜,場內的資材一向管理點查甚嚴。木料、桐油之類易於清點,又難搬運,可以放在船場中。但鐵釘卻正好相反,官府只好存在官庫,取用時計數點出,一點也不會多。這一萬多斤,還是去歲造船時結餘下來的。”他聳聳肩,補充道:“不過,這是馬叔所說,到底是真是假,我就不清楚了。”
趙櫓道:“鐵釘不夠,想辦法弄便是。就算馬林溪說是假的,還能跟他翻臉?就當真的!……還有什麼?”
趙瑜低頭把帳簿翻了一頁:“還有大小鐵錨十九隻,最大的看家貓【注2】
有一千兩百多斤,弄上船時費了不少力氣,而且……這還是鏽剩下的,”他抬頭看趙櫓,“聽馬叔說,這是當年造神舟時,多預備下的一隻。”
趙櫓眼睛一亮,笑道:“神舟上用的?……倒要見識一下。”他扭頭對著蔡禾、至善,“哪天空閒了一起去看看。”
兩人一起笑道:“自然要見識見識。”
趙櫓呵呵一笑,又看著趙瑜:“還有嘛?”
趙瑜繼續念道:“還有就是編好的帆蓬、打製好的龍骨、船肋,解開的木板什麼的,不算多,統共只裝了三條船,我就沒細點了。除此之外,尚有各工坊的工具器皿,鋸刨繩墨之類,這些東西倒裝了六條船。不過種類太雜,我也沒時間清點。反正工坊裡面能搬動的都塞進船艙裡了,應該沒有缺的。”
“……至於其他零碎的就不提了,基本上就是這些。”趙瑜合上帳簿,雙手遞了上去。
趙櫓接過,低頭翻了翻,隨手便放在几案上。一對圓眼環視在座四人,靜待了一會,方開口道:“這次出海生意,賺了不少,確實是少有的大豐收。再加上馬林溪那幾十戶船匠,更是難得。……二哥兒,你做得甚好!”
“謝爹爹誇獎!”趙瑜起身謝過,落座靜待下文。‘反正不會有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