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籃子,找了塊避日頭地樹蔭坐了下來。籃子裡面,裝著幾個大竹筒。竹筒中,有著渾家備好的午飯和清水。一邊就著蒸熟地魚乾下飯,一邊看著兩頭水牛在河水裡載浮載沉。他一家四口人,按東海的公告,應該發下的八頭耕牛,但實際上,就只配發了兩大兩小四頭耕牛——據說這是一時間人來的太多,耕牛儲備跟不上的緣故——其中兩頭小牛才不過半歲,走路都打晃,今年的耕作,就只能靠眼前的這兩頭成年壯牛。
現下他家裡也就他一個壯丁,一個人、兩頭牛。要想把分配下來一百六十畝地都耕作完畢。實在是件很困難的一件事。到了今天,張大牛方才知道,田地太多了也是一種痛苦——幸福的痛苦。
“要是有錢就好了!”張大牛嘆了口氣。東海地只分田、分牛,而房屋、農具都要自己掏錢購買。他傾盡錢囊,也不過只能兌換兩貫東海錢,只夠備置些鍋碗瓢盆地家當。最後,按著村中老人的指點,以半數田地作抵押。他從東海錢莊裡借了一百貫錢出來。他那時才明白。為什麼那個管事說東海沒人會把他的那點錢放在眼裡——手上有幾頃地,誰會貪那幾貫小錢。
不過百貫錢也不經用,買了間帶院子的大屋——各村寨的住宅都是建村時一齊建起,一個村子劃定好的兩百戶,每入住一家都能買到一套合用房屋——就費去了三十貫,再加上僱了二十個奴工,用了五天。在分到的荒地上燒荒、挖溝、起壟,又費去二十貫,剩下的那五十貫,買了些農具、種子和一點日常用品,就只剩下三十貫了。
這錢花地猶如流水一般。要是兩個月前,他還在老家地時候,對人說他一天能花上五六十貫,肯定會博得滿堂大笑,說他連吹牛都不會吹,盡扯蛋吶!可是現在呢,剛到手的一百貫,一眨眼的功夫,就只剩三分之一,這用錢的速度。當年他做夢都沒敢想過。
不過。就算錢花得再快,張大牛也不是很擔心。村中的一些老移民也都是這麼過來的。雖然幾年來,沒一人把本錢還清,但利錢卻人人付得起。年利率只有一分的借貸,在老家時,他從沒聽說過。鄉里普通地借貸,都是三分起跳。今年借了十貫,到手後,就變成欠十三貫,等過了年,就又加上三貫。而且,這還是輕的。據說當年官中的青苗貸,半年的利錢能漲到四五分,換算成年利,那就是翻番的倍利。而倍稱之利,張大牛也不是沒見識過,一年欠賬翻一倍,因此傾家蕩產地中等戶,他見了不知多少——只不過,這些高利貸與他張大牛無緣,像他這般的佃戶,就算想借錢,也沒人會借。雖然官府一直都在嚴禁高利貸,禁止利錢超過四分,但實際上,連那些官人們都沒一個會遵守,拿著公使錢放高利貸,都是知縣、知府們的生財之道。張大牛還記得他莊上本有一家甲頭,就因為不小心借了十貫公使錢,被逼得家破人亡——雖然約定還款的期限還要過上半年多,但新官上任,舊官的帳一概不認,新縣令使喚著衙役們把所有借了公使錢的債戶拘入牢中,一一拷問逼帳,到最後,也一個個只能賣兒典妻,把帳還上。
不過這東海的大當家,據說與那些官兒們截然不同,那是一言九鼎的人物。更不會提前逼帳。張大牛也不用擔心,被逼著家破人亡。
兩頭耕牛上了岸在附近啃著青草,附近的田地,都已是鬱鬱蔥蔥的碧綠。張大牛仰頭盤算著,他已經借了村裡地半畝公田撒種育秧,這幾日先把田地翻好,再過幾日,等秧苗出土,便可上田插秧。他已經買了秧馬注1,用來插秧再方便不過。不過雖然時節有些不對,但按村裡人地說法,這島上氣候好,就算播種遲上半月,也就收成少點,卻不礙事。聽了村學裡先生的意見,這三頃多地,他打算一半種稻,一半則種上能肥田地苜蓿。等明年在交換著來種。
先辛苦幾年,等貸款還清,有了閒錢,就可以多買幾頭牛,再在農忙時僱傭奴工來幫忙耕作。到時候也可以清閒些了!張大牛憧憬著未來,不過他再憧憬,卻也沒想著要買奴工來耕作,東海的奴工,一人賣到百貫,像他這樣的百姓,根本就買不起,只能僱傭著來幫忙,只有那些有種植園的頭領們,才有本錢蓄養奴工。
幾口把午飯吃完,他挪了挪身子,把一邊的草帽整個蓋在臉上,舒舒服服的躺下來休息。這地方氣候入夏早,今天天氣又特別的熱,坐下來後,都困著想睡覺。不過,張大牛他心中有數,該睡多久,到時自然會醒。等到午後日頭略低,氣溫稍降,他到時,就會自然而然的醒過來,繼續耕田。
一百六十畝地啊,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耕完!他嘆著氣,發著幸福的感慨,逐漸進入了夢鄉。只是他剛剛入睡,突然感覺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