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童貫和蔡攸也沒在近距離見識過金人橫掃天下的兵鋒。從大宋軍隊北伐時的表現來看,其戰力比起遼國尤弱上幾分,與女真人相比,更是天差地遠。兩次北攻燕京不下,已經讓女真人看清了大宋的虛實,現在好不容易與金國定下了盟約,如何還能再背盟,給金國南侵的藉口?
所以當他聽說要招攬張覺的訊息,便立刻上書諫阻:“‘國家新與金盟,如此必失其歡,後不可悔。’”——我國剛剛與金國定下盟約,這樣做必然會失去金人的盟好之心,以後必然會追悔莫及——這番出自肺腑的忠言,卻引得天子大怒,被痛責不說,就連官位因此連貶五階。
趙良嗣頹然做回椅上。轉頭看見自家地心腹仍小心翼翼地伺候在一旁。抬手揮了揮:“你先下去罷!”
青年應聲離開了。趙良嗣地腰背彎了下去。雙手狠狠地按住額頭。
“‘遼國必亡。陛下念舊民塗炭之苦。復中國往昔之疆。代天譴責。以治伐亂。王師一出。必壺漿來迎。萬一女真得志。先制人。後製於人。事不矣。’”
趙良嗣還記得當年他被童貫領回京中時。說服道君皇帝對北方用兵地那段話。想來現在要麼在睿思殿。要麼在延福宮。張覺地使正向天子說著類似地話。以期道君皇帝能接納張覺來投。供最新章節閱讀}
“張覺肯定會後悔地!他是在自尋死路!”
趙良嗣像是在詛咒。又像是在預言。雖然他不是女真地薩滿巫師。但從他自己地經歷。很容易就能推斷出張覺地結局。
趙良嗣在後悔,後悔當年的選擇。當年他因遼國國勢日頹而轉投大宋,但他沒想到,原本以為繁榮強盛的母國,比之契丹,也不遑多讓。上上下下也同樣是一種醉生夢死的末世氣象。不知民間疾苦、尤在縱情享樂的君臣,被無盡的賦稅盤剝得賣兒契女的百姓,還有風起雲湧的叛亂,怎麼看都不像是盛世的光景。只是他那時已經騎虎難下,只能費盡心力幫助大宋奪取燕雲。
這些年來,他奔走於南北,從金主的大帳到道君皇帝的皇宮,來回了不知多少趟,終於使宋金兩國達成了海上之盟。可是一切的計劃,都因大宋君臣而落了空。
‘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當年魏武帝給袁本初的評價,前一句可以送給大宋的將領,後一句則是給道君皇帝,給朝堂諸公再恰當不過的評語。
种師道也罷,劉延慶也罷,這兩位接連擔任北伐主將的都統制,都是畏敵如虎;种師道號為名將,卻在戰前連續上書請求罷戰,軍心士氣都給他毀了;而劉延慶……東海王給他的斷語恰如其分,十萬大軍都攻入燕京城了,還被一萬多殘兵殺回雄州——他就是一頭豬!
至於當今天子,還有兩府宰臣,現在他們的眼中都只看到平三州,卻忘了金國在後虎視眈眈。女真人劫掠成性,如虎狼一般,現在他們一口吞下大遼,吃撐了,看起來平和無害;但過兩年,等他們把遼地消化乾淨,必然會把視線投向更為富庶的大宋,到那時,勾引張覺叛金歸宋,就是出兵的最佳藉口。
趙良嗣仰天長嘆:“我怎麼投了這樣的國家啊……”
……………………
奉聖州,鴛鴦【注1】。
“著!”
隨著一聲輕喝,利箭離弦而出,在弓弦的嗡鳴聲中,越過近百步的空間,閃電般飛向湖畔。幾條獵犬隨著箭矢爭先恐後的衝了出去,直奔入蘆葦蕩中,驚起了一群水鳥。不一會兒,一條獵犬打頭從蘆葦叢中竄回,嘴裡搖搖晃晃的叼了一隻七彩斑斕的鴛鴦,跑到了完顏宗翰的馬前晃著尾巴。
完顏宗翰俯身把獵物拿起,拔下箭,掛在馬脖子前,又從馬鞍下的布囊中掏出幾塊乾肉,丟給獵狗們爭搶。他低頭看了看今天的收穫,不禁搖了搖頭,一個上午的時間,才打到了六隻水鳥,還都是小得不夠塞牙縫的鴛鴦。帶著這些獵物回去,肯定又要被取笑了。
鴛鴦,也稱鴛鴦泊,位於舊遼奉聖州——即後世的河北張北縣——以湖中水禽唯鴛鴦最多而得名。百多年來,一直是遼國天子的行獵場所。而在澶淵之盟訂立之前,這裡也是遼國南侵中原的點兵之地。在五代宋初,一旦遼主決定南下中原,數以十萬計的契丹大軍便會從幅員萬里的大遼各地齊聚此處,殺青牛白馬祭天地,然後誓師出。
而現在,鴛鴦則成了大金皇帝的駐蹕之地。已是六月
萬金國大軍在完顏阿骨打的率領下,漸次退出故遼西留下少數駐守部隊,在此地以暫避酷暑。
長寬都不過十五六里的鴛鴦邊,一下駐紮進十萬大軍,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