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鐘點了點頭,“應該不會錯。這夷人身上帶著地理學會的徽章,肯定是我在李世伯家中見到的那一個。”
“皇宋地理學會也開始招夷人了……”說這話的年輕人聲音中有著濃濃的不以為然,“要是讓他們洩lou了我大宋的軍情地理,職方司可就要罵娘了。”
“照我說,將夷人都貶做奴工好了,反正他們的頭腦跟牲口也差不多。”另一人也在旁邊說道。
少年們七嘴八舌,這時卻聽著砰的一聲響。循聲望去,卻見史正志正虎著臉瞪著他們。三十多歲的軍學教授,在這群還未成年的軍學學生眼中,頗有幾分威嚴。他一發火,小子們都不敢說話了。
在洪武五年剿滅西夏之後,史正志曾經跟隨靖安一營遠行萬里,直抵高昌,將唐時的隴右道的北段【新疆北疆】收復回來。後又在西域征戰了八年,直到四年前,方積功升至校尉。被調回了中樞,在軍學中擔任教授。今次他帶出來的是軍學第二十期學員,他們在完成了第一年的學業後,按照慣例分班抓鬮各自去了天南海北,進行為其半年的遠征實習。這對史正志來說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尤其這支隊伍中還有幾個身份特殊的學員。若是途中出了什麼意外,他下半輩子就沒好日子可過了。
“陳伯銘!”史正志突然出聲。
“在!”一名十六歲上下的矮個少年立刻站了起來。在眾學員中,他是最穩重的一個,進了烽火臺後,並沒多說話。
“你帶著……”
就在這時,屋外的風聲猛然轉利,一陣刺耳的尖嘯聲蓋住了史正志接下來的話。與此同時,從緊閉的門窗處,卻又透過縫隙飛進來無數沙塵。每年開春後,河西走廊中的風沙方向幾乎都是固定的。在這裡修得建築都沒有在迎著風沙的位置上開門開窗。但就是在背風處的門窗中,都捲進瞭如此多的沙礫來,屋中的人們皆是心驚這屋外的風沙該有多大!
“是黑風!”史正志也忘了方才要說的事,“看今天這模樣,怕是要刮上一兩天。下午肯定是走不了了,今天就先住下罷。等兩天後,風停了再上路!”
伊德利斯眨了眨眼睛,“聽校尉的口氣,莫非來過多次河西?”
“俺只是在隴右待了幾年,多是在西州高昌【今吐魯番】和伊州【今哈密】,不過也有到安西龜茲去的,見識過多次黑風暴,所以心裡有數。至於河西,只是當年一來一回時走過。”
“校尉是當年是在靖安一軍嘍?”
“俺是在嶽帥手下奔走過。”
“原來如此,難怪如此年紀就做了校尉。”伊德利斯點頭贊著,“靖安本是靖平國中、安定百姓之意,本不如野戰、虎翼諸軍,但在嶽帥手下,卻能遠征西域,收復隴右……”
一個學生揚起頭,自負的說道:“‘率土之濱,莫非王土。’就算靖安軍走到天邊,卻還是靖平國中!這個道理,也不是夷人能懂的。”
“但還有一句叫‘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無論漢夷都應是天子的臣民!但如今卻是漢人居於天上,卻驅使夷人做馬牛。”伊德利斯笑說著,但反駁的言辭卻是極犀利。
“大膽!”兩名學員拍案而起,“一介蠻夷竟敢妄議朝政。”
“俺是漢人!有戶籍的!不然可進不了皇宋地理學會。”
伊德利斯的一口官話說得字正腔圓,甚至還帶了點兩浙的鄉音——自從趙瑜定都北京,有數十萬江南富戶被遷到因多年的戰亂而變得荒蕪人煙的燕山腳下,還有大批覆員並就地安置計程車兵,也多是兩浙人氏。他們的到來,讓直隸路的口音,也就是通行的官話雅言,變得更接近南方的腔調。
不過伊德利斯的表態,卻更讓兩名學員惱火,“你那也是漢人模樣?!華夏神胄也是你敢冒稱的?”
伊德利斯笑而不言,而他同屬於探險隊的同伴卻一個個站起,與兩名少年怒瞪起來。
“李六,平甫,坐下來!”陳伯銘一聲斷喝,硬壓著兩人老老實實的坐下,轉過頭來,他又對伊德利斯道歉道,“先生,我這兩個同學心直口快,非有惡意。言辭間多有得罪,請勿見怪。”
“無妨!無妨!”伊德利斯很豁達的揮了揮手,他這些年在中原也碰到過不少次類似的情況,也早有了應對的經驗。
但被陳伯銘喝止的兩人還是餘怒未歇,當陳伯銘坐下後,他們在他耳邊壓低聲音道:“他可是在說官家不是!”
陳伯銘搖了搖頭,“言者無罪,天下事本就是讓天下人來議論。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閉塞言路比讓人議論兩句朝政的危害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