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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贏得“不到潘樓醉,不知天下味”的名號。

十幾年前,馮賽初到京城,人地不熟,事事艱難,辛苦一年多才勉強上道。有回他接到一樁福建客商的荔枝買賣,這是極珍貴的果品,中等一些的商戶輕易捨不得買,鉅富顯宦他又一個都不認得,便想到潘樓,試著找見潘樓的果蔬採買,他家正巧在尋荔枝。於是雙方當面驗貨,揭開筐蓋,裡面荔枝顆顆飽滿,是上等新鮮的“皺玉”貨品,連葉子都鮮嫩嫩的。這荔枝是論顆賣,一顆要價一貫,雙方談了許久,最終以一顆九百文成交。

這是馮賽進京後做成的最大一筆買賣,雖然只是一小筐,總共二百二十一顆,算下來近二百貫。他不但得了六貫的牙錢,又結識了潘樓的果蔬採買,十分欣喜。可是回去才兩個時辰,潘樓的採買就使人來找他,他忙趕到潘樓,那採買臉色極難看,指著荔枝筐讓他看,他一瞧頓時呆住:筐裡的荔枝,最上面十幾顆剝開放著,露出裡面果肉,全都稀爛生黴。他忙又剝開十幾個,全都如此。馮賽慌忙去找那荔枝商,但那是在汴河岸邊偶然遇見的,又是行商,到處都找不見。他疲累沮喪之極,雖然一年多也掙了八十來貫錢,但除去賃房衣食,只剩三十貫錢,為便於行走,又剛花了十二貫剛買了頭驢子。拿什麼來賠?

他想到逃走,但從小就不願服輸,何況這樣逃回去,也沒有臉見家人故友。呆坐在汴河邊反覆思忖了許久,他才騎著驢回到潘樓,向那採買賠罪:“實在對不住,這些荔枝錢我來賠。不過眼下我只有二十貫錢,還有這頭驢子。剩下的一百七十貫錢能不能先欠著?我一定儘快還清。”

那採買還沒答言,旁邊一個人忽然笑起來。馮賽轉頭一看,嚇了一跳,是潘樓的主人潘高年。他只遠遠見過幾次,忙躬身揖拜。那時潘高年六十來歲,身穿一件半舊的素錦袍,頭戴黑方巾,精瘦矮小,極不起眼,絲毫看不出豪富樣兒,只有目光滾燙灼人。

“你這後生不賴,”潘高年笑著打量,“我剛想著,你恐怕是逃了。”

“小子不敢,逃到哪裡,這心債都逃不掉。”

“好!你叫什麼?”

“馮賽。”

“這荔枝的事,一半要怨我們這邊,你只賠一半就成。另外,我這裡的果蔬採買生意以後就交給你了。”

馮賽驚喜過望,連聲道謝。自那以後,他便專意替潘樓採買果蔬。潘樓要的都是第一等貨品,每天量又不少,他欠潘樓的一百貫錢很快就還清了。以前他做的交易都很粗疏,潘樓於貨品卻極其挑剔。尤其潘高年,行事極苛細,容不得絲毫瑕疵。馮賽做事也就格外謹細起來,不但眼力迅速長進,以往隨性輕率的性子也修整了許多。

最讓他慶幸的是,潘高年待手底下的人一向嚴苛,極少溫言溫語,待馮賽卻有些格外,不時邀他去後面院中坐著閒談。馮賽視潘高年如同父師一般敬重,潘高年也不吝惜自家見解智慧。馮賽由此眼界大開,得益極深。

五年前,潘高年在七十壽宴上,忽而宣佈將潘樓生意交給長子,二十幾間腳店生意交給次子,其他生意交給三子。並立下規矩,潘家後人所得之利,不論多少,每年都至少得拿出兩成來救濟窮困。而他自己,則已買好了一道度牒,要剃髮為僧。

眾人全都愕然,只有馮賽從閒談中知道,潘高年由於幼年貧困,吃盡沒錢的苦,為賭一口氣,才立志要求財致富。掙到錢也從不用於衣食享用,幾十年都儉樸素淡。等真的成了鉅富之後,於錢財卻早已心灰意懶,只願能來去幹淨,了脫生死。

他向來志行果決,家人根本勸阻不住,只能苦苦哀求他莫要去深山遠寺,他才就近在這興國寺剃度。

馮賽來到寺後潘高年那間窄小的禪房,門半掩著,推開一看,裡面並沒有人。他便穿過後面一扇小門來到後院,果然見到潘高年,正在一片青油油的菜地中,手裡握著個木瓢,從木桶中舀水澆地。身形越發瘦小,動作卻十分輕穩。他雖然已經七十五歲,卻不願徒坐徒食。

潘高年抬眼看到馮賽,只微點了一下頭,繼續埋頭澆水。馮賽小心穿過菜畦,走近潘高年,雙手合十拜問:“潘伯。”

潘高年雖然出了家,也有了法號,性子卻仍舊強固,不拘僧俗之法,認為稱呼只是虛名,何須分別,因此兩人之間並沒有改舊日稱呼。

“馮小子,你有心事。”

“是。特地來向潘伯求教。”

“說。”潘高年仍舊澆水不輟。

馮賽將自己疑心魚行行首張賜假冒於富、派馮寶去截斷其他四大魚商貨源的事講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