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逐日出獄那日,她早早就起來了,還特意去請了老大夫來。她料想過像他這般以通敵罪名進了牢裡審訊的,少不了一番嚴刑逼供。皇帝有意陷害,當然不會叫人手下留情,她雖不曉得這個朝代的酷刑,但折磨人的招數伎倆去到哪裡都不會讓人好過。
屠逐日在獄卒的攙扶下走了出來,俊逸的臉蛋青一塊紫一塊,眼皮則腫得像是發酵的麵糰真是慘不忍睹。“哥。”
屠逐日朝她笑了笑,在獄卒的幫忙下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看到她得依靠輪椅來移動不禁擔心,“小修,你怎麼了?”
他還是先關心他自己吧。錢小修看著他衣服上的血跡斑斑,也不曉得他在監牢裡是怎麼熬過那反覆的折磨的,不但要頂住那皮肉的苦楚,還要週而復始忍住有可能要死在監牢裡的恐懼,心志稍稍弱一些說不準都要自盡了。
屠逐日笑道,“牢裡的獄卒沒下狠手,都只是皮外傷而已。”
他也說得真是輕鬆了,若是要她像他這般日日都要捱打受刑,還不如她背後那一劍,傷雖重至少一次過,比較痛快。
老大夫給屠逐日把脈,淡定道,“放心吧,這小夥子的底子比你好。不像你只是外強中乾。”
她摸了摸眼睛,看到晉雛一身官府自監牢裡出來。獄卒喚他一聲晉大人時,錢小修詫異,晉雛是來參加科舉的,可科舉沒開始,他已經飛黃騰達了。
晉雛冷聲道,“你還真是命大,居然能放出來。”
屠逐日道,“得要多謝大人手下留情了。”
晉雛冷笑,“手下留情。也對,我只恨對你不夠狠才沒把你折磨死在監牢裡。”
錢小修蹙眉,幾個月前的晉雛是個規規矩矩的讀書人,因為他的殘疾自身帶著不易察覺的自卑感,但依舊是有上進心有理想的大好青年。而幾個月後的晉雛卻是摒棄了他的教養,口出惡言。
“我義兄是無辜的,皇上聖明自然是要放他出來,總不能讓所有的好人都不得好報吧。”
“好人。”晉雛諷刺的指著自己的腿,“你知道我的腿是怎麼斷的麼?”
不是天生,孃胎出來就有毛病麼?想想她也沒問過他是怎麼落下殘疾的。只是自以為是的這麼想。他們也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朋友,交淺言深是大忌,她就沒問了。
“我的腿就是被你說的好人給打斷的。”就因為屠逐日這些年鎮守在邊關。殺過敵,負過傷,就完完全全被歸類到英雄,歸類到好人去了。提起他,無不歌功頌德。又有多少人記得他年少惡劣,難道他過去犯的錯就這麼容易煙消雲散麼?“我當年才十歲,不過是在街上同時看上一樣東西,一言不合,他便動手將我打成殘廢。我爹當年也是皇城的官員,可惜官位太低。人微言輕。端木家為了息事,竟然將他外調,他最後鬱鬱寡歡連四十都活不過。”
這事她好像聽奶孃提過。屠逐日年少輕狂打過一個官家子弟,那人竟然是晉雛麼。難怪當初在臺秀樓她要坑端木惟真銀子,晉雛原先不同意,一聽到端木的姓氏態度便轉變了。
她是感覺得到他對端木家的厭惡,但皇城裡哪一個自認正派的人會對端木家的人有好感的。
屠逐日吃驚的看著他。他記得自己所做的荒唐事,只是已經認不得人了。“你是晉家的那個孩子。”
晉雛冷笑,“你終於是記起我來了,”
錢小修打了個寒顫,東野昊知道晉雛的過去知道他和屠家的恩怨麼。要是知道,還派他來調查,是打了什麼主意?
是希望他以權謀私麼,希望他公報私仇?事後若是有人覺得不公,東野昊又堵不住那悠悠眾口,再把過錯全都推倒晉雛身上……
“我義兄已經斷了一臂,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你們該是兩清了。”
“怎麼兩清?如何能兩清?他斷了一條手臂也就是近期的事,而我的腿……我吃了這麼多年的苦,我本是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的,結果卻是終身殘廢,箇中的苦澀你無法想象。還有我爹……我寒窗苦讀,就想著若是飛黃騰達一定要將端木家這樣的蛀蟲給趕出朝堂,還那些被他們陷害過的忠良一個公道,還給朝廷清廉風氣。”
他事事都計較著,連利息都要算進去,屠逐日斷一條手臂自然難消他心頭恨。她該念一句冤冤相報何時了麼,但唸了他也聽不進吧。“我的簪子是被大人你拿去誘端木惟真中計了吧?”她問道。
晉雛不自然道,“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大人一直與書為伍,勾心鬥角的事怕是接觸的不多,心虛時總是目光閃爍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