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世蕃滿意地走了,然而事情的發展並非如他所料。
此後嚴嵩父子天天在家裡等待著好訊息的到來,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陸炳那邊卻毫無動靜。
嚴世蕃沒有再去找過陸炳,作為官場老手,他很清楚對方的這種態度所代表的意義——拒絕。
沈鏈離去時的背影,是陸炳永遠無法忘懷的,所以在關鍵的時刻,他作出了這個關鍵的抉擇。
他雖然沒有挺身而出的勇氣,卻依然堅守著僅存的良知。
外面大風大浪,鬥得你死我活,而事件的中心人物楊繼盛卻是異常的平靜,他鎮定地呆在牢房中,等待著即將來臨的暴風驟雨。
在陸炳的授意下,詔獄的看守並沒有難為楊繼盛,但嚴嵩的能量卻並不是陸炳可以左右的,很快,楊繼盛就為他的勇敢付出了代價。
他被拖出了牢房,接受了廷杖一百的處罰。
廷杖是用大棍子打屁股,一般說來,如果是所謂“用心打”,六十廷杖就足以將人活活打死,即使不死也脫層皮,極為痛苦。
一位同僚實在看不下去了,他託人送給楊繼盛一副蛇膽,告訴他:用此物可以止痛。
然而楊繼盛再次表現了他的無畏與勇氣:
“我楊椒山(楊繼盛號椒山)自己有膽,用不著這個!”
有種,實在太有種了。
楊繼盛沒錢買通行刑人,又得罪了財雄勢大的嚴嵩,一般說來是必死無疑了。
可讓人驚歎的是,楊繼盛捱了一百杖,雖說皮開肉綻,傷筋動骨,竟然還是保住了一條命。除了他身體好外,估計也有某些場外因素——行刑者是錦衣衛。
不過一百杖還是結結實實的一百杖,不是打在棉花上的,楊繼盛依然只剩下了半條命,等待著他的不是救護車或高幹病房,只有潮溼而散發著惡臭的詔獄。
然而正是在這個恐怖陰森的地方,楊繼盛幹出了一件聳人聽聞、挑戰人類極限的事情。
雖說是硬漢,畢竟不是鐵人,廷杖打折了他的腿骨,腿肉被打掉,一片血肉模糊,已經昏迷的楊繼盛被拖回了牢房,沒有人給他包紮,在蠅蟲滋生,骯髒陰冷的空氣中,他的傷口開始惡化感染。
在那個深夜,楊繼盛被腿上的劇痛喚醒,藉著微光,他看見了自己的殘腿和碎肉,卻並沒有大聲呻吟叫喊,只是叫來了一個看守:
“這裡太暗,請幫我點一盞燈借光。”
這是一個比較合理的要求,看守答應了,他點亮一盞燈,靠近了楊繼盛的牢房。
就在光亮灑入黑暗角落的那一刻,這位看守看見了一幕讓他魂飛魄散、永生難忘的可怕景象:
楊繼盛十分安靜地坐在那裡,他低著頭,手中拿著一片破碎碗片,聚精會神地颳著腿上的肉,那裡已經感染腐爛了。
他沒有麻藥,也不用鐵環,更沒有塞嘴的白毛巾,只是帶著一副平靜的表情,不停地颳著腐肉,碗片並不鋒利,腐肉也不易割斷,這是令人難以忍受的劇烈疼痛,然而楊繼盛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在這個深夜,單調的摩擦聲回映在監房裡,在寂靜中訴說著這無與倫比的勇敢與剛強。
在昏暗的燈光下,楊繼盛獨立完成著這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可以肯定)的手術,當年關老爺刮骨療毒(真假還不一定),也還有個醫生(特級醫師華佗),用的是專用手術刀,旁邊一大群人圍著,陪他下棋解悶。
相比而言,楊繼盛先生的手術是自助式的,沒有手術燈,沒有寬敞的營房,陪伴他的只有蒼蠅蚊子,他沒有消毒的手術刀,只有往日吃飯用的碎碗片。
楊繼盛繼續著他的工作,腐肉已經颳得差不多了,骨頭露了出來,他開始截去附在骨頭上面的筋膜。
掌燈的看守快要崩潰了,看著這恐怖的一幕,他想逃走,雙腿卻被牢牢地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曾見過無數個被拷打得慘不忍睹的犯人,聽到過無數次悽慘而恐怖的哀嚎,但在這個平靜的夜裡,他提著油燈,面對這個鎮定的人,才真正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懼和震撼。
於是他開始顫抖,光影隨著他的手不斷地搖動著。
一個沉悶的聲音終於打破了這片死一般的寂靜:
“不要動,我看不清了。”
二十年前,曾有一部極為轟動的電影《第一滴血》,後來還拍了續集,裡面的蘭博兄極為彪悍,曾把火藥灑在傷口上,給自己消毒,國人為之側目,皆視其為硬漢偶像。
然而許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