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略微放亮時,李驥便已候在帳外。裴禹喚他進來時,見他眼下尤帶青影,便問:“你倒因何事不好睡?”
李驥笑道:“大約想到終要歸家,喜得過了反倒沉不住氣。”
裴禹也不追究這其中幾分真假,只問:“趙慎的近衛如何了?”
李驥道:“已在營門了。軍中的重甲騎兵亦按著先生吩咐與他一道,一時便走。洛城開城前正好可到城下。”
裴禹道:“步兵呢?”
這說的是要佈置在營門東北向的,李驥微微遲疑,道:“亦佈置了。只是人數削了一半。”
裴禹揚眉道:“為何?”
李驥道:“尉遲將軍說今日西京使者到,他率人迎接,說儀仗隊伍不足,便把這一支人喚去了。”
裴禹不由揚聲道:“怎不報我?”
李驥道:“一早剛剛的事。”又道,“聽聞那隊使者前些日被阻在西面,因水勢漸退後才又啟程,正在今日到。”
裴禹心中不豫,或是尉遲遠眼中大功已經告成,迎接京中使者是較收編洛城騎兵更為要緊了。忽而憶起數月前,尉遲中尚在,他兄弟二人不也是撇下營盤,還縱了趙慎出城搬了一遭救兵,只那時為著迎接卻是自己。此時想起這些,只覺甚是諷刺。
李驥勸道:“其實有重甲騎兵看著,那步兵本也就用不到。已是如此……”
裴禹止了他道:“罷了。”
李驥便轉了話頭問:“那使者,先生也需去見吧?”
裴禹道:“見還是當見的,只是需待這廂的事妥當。”又道,“若是遲了,也只能過後求恕道得罪。”
李驥笑道:“這廂都要開拔走了他們才到。其實來與不來都沒甚要緊了,何時見他也不當介意罷。”
裴禹道:“不論他是否介意,這是太師傳令,如何不要緊。”
李驥聞聲方覺失言,忙垂首道:“是。”
雨至天色大亮時仍無止息跡象。裴禹至營門時,見趙慎已跨馬立在雨中,便道:“將軍可早。”
趙慎道:“我是在此看著貴軍中鐵騎向城中去的,也算開眼。”
裴禹笑道:“將軍這是嘲弄了。我軍中騎兵是在將軍手中吃過虧的,將軍還說什麼開眼。”
趙慎灑然一笑,神色間倒坦然應了這贊。裴禹注目他一刻,見馬匹腳步踅動間,他面上亦有皺眉抿唇的細微動作。心中微哂,不知這後生為何這般與自己過意不去,道:“一時還早,此間又無事,將軍下馬等也無妨。”
趙慎抬手一緊韁繩,再看了看裴禹身後牽馬的衛士,道:“先生為何不也上馬,也是可一道等的。”
裴禹見他如此堅持,便道:“也好罷。”說罷抬手屏了身後執傘的衛士上馬,細雨拂面,一陣微涼。
兩馬並轡,眾人皆默默等著,裴、趙間或是偶爾相談幾句。趙慎的青追似百無聊賴,止不住一徑向前,帶引得裴禹馬匹亦不由跟著向前。
正是時光沉悶,忽聽又衛士在後頭道:“來了。”
只見遠遠的地面上趟起一道水汽。再等靠近些便看清,洛城輕騎在中央,左右圍著的是西燕的重甲騎兵。這一支隊伍由遠而近,只再需片刻便也將到眼前。
裴禹拉緊韁繩,卻聽趙慎忽而道:“先生由士入仕多少年了?”
這當口他問起這些,裴禹微覺詫異,手中亦是一鬆,只道:“二十餘年了。”又道,“何以有此問?”
趙慎道:“我憶起曾聽人說,先生畢生所願便是得見主公一統中原。二十年間,先生從關隴而至此處,不知再過二十年,心願可否達成?”
這話音不鹹不淡,裴禹聽聞勒馬的手腕卻不由一動,那馬匹又是幾步踢踏。就在他這一瞬間走神時,趙慎似不經意以膝頭磕碰馬肋,青追又向前跨出一步。
這一步跨得甚大,裴禹倏然警覺,猛勒住馬頭。這才發覺自上馬始,他的馬匹已被青追一寸寸引著,此時向東北離身後營門斜出了丈許。不由斷聲道:“趙將軍何去?莫再向前了。”
話音才落,馬隊已是到了。西燕的騎兵本應繼續圍攏著洛城騎兵,只是出了意想之外的事。他們怎知此處土質細軟,又逢雨水浸過,元貴偏還往稀泥中引。洛城騎兵尚不怎麼,西燕的甲騎裝具已一徑陷進泥裡。那馬匹正忙著拔腳,元貴一行已緊縮隊形隱隱脫出圍繞。
趙慎俱看在眼裡,此時胸前起伏,手指亦因太過激動止不住微微發抖。他目光與元貴剎那相對,只一眼中,當說的便俱已說了。元貴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