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自來接你,只是他那個傷口,真的動不得,我強把他壓下去的。”
季華鳶一愣,他又哪裡想過北堂朝竟然想著親自來接他。
“他的傷,怎麼樣?”他終於問出這一句。
翟墨回道:“失血很多,傷口很大,但好在已經控制住了,剩下的只是靜養。”
季華鳶這才從心底長舒了一口氣,總算,北堂朝沒有再受什麼重傷。這一晝兩夜,人間地獄走了數個來回,此刻聽到這一句,他的心才真正地落了底。
季華鳶想,大概北堂朝現在真的,沒有自己想象中那樣憤怒。他不能來,便派了最可靠的兩個人來,一個是自己最信任的老師,一個是他最信任的屬下。這條街的所有在崗官兵都沒有出現,沒有聲勢浩大,只有這兩個絕對能夠給人安全感的人站在這裡,看見他過來,然後拿著衣服迎上去。
一個問他:你有沒有受欺負?另一個告訴他:你沒事,沒有重傷。
這樣,很好。出乎意料的好。
季華鳶將解藥交給飲笙回去研究,然後隨著二人一起回王府。
出乎他意料的,王府裡沒有來來往往匆匆忙忙的下人,沒有成堆的御醫,沒有宮裡來奉旨探望的太監,什麼都沒有,王府裡,一切如常。
越是平靜,季華鳶心裡就越是著急,他的心口像是長了草,他越走越快,最後幾乎是一路小跑地跑到了主院門口。
然而,他的腳步,卻在主屋門外突然剎住了。季華鳶望著那半開的門,突然怯了。
翟墨和飲笙停在他身後,不說話。他們兩個人突然默契地沉默了,沒有人勸他:你進去吧,王爺在裡面等你呢。
空氣像是僵住了。
“華鳶?”北堂朝突然在裡面出聲喚他:“華鳶?愣著幹什麼,你進來啊。”
季華鳶長吸一口氣,周邊的空氣好像又一次流動起來。
北堂朝說,你進來啊。就像,他本來就應該理直氣壯地進去,像從前一樣,理直氣壯地坐在床邊給他看傷一樣。
飲笙在背後嘆了一口氣:“傷口現在應該是最疼的時候。”
言下之意,你再不進去,北堂朝真的更難受了。
季華鳶咬了咬牙,終於抬腳上前,將半開半合的門開啟,然後邁了進去。
北堂朝剛剛指使下人將他扶起來,上身靠在床頭上,他此刻脫去了帶血的黑甲黑衣,換上一身素淨的白袍。他看季華鳶進來,有些虛弱地向他一笑:“你回來了。”
季華鳶看見那搭在床邊上的左腿,從膝蓋到大腿根都纏上了雪白的布,已經看不見血色了。他走上前去,指尖輕輕在那條腿上撫過,他的喉頭像是梗著什麼,他死死地咬著唇,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也一個字都不敢說。
北堂朝瞭然地一笑,自然而然地拉起他的手讓他坐在床邊上,道:“止了血,包了扎,這就算是好了。這傷看著嚇人,無非也就是一個大點的口子。我也真是的,竟然讓一隻畜生咬了一口。”他說著,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問道:“你呢?你的傷呢?”
季華鳶搖了搖頭,他摩挲著自己胸口的鋼板,輕輕說道:“老師說骨頭沒事,後面的都是皮肉傷……這次,多虧了它。”
北堂朝的目光變得更加柔和,他將季華鳶的黑衣從對襟那裡解開,將鋼板翻出來仔細端詳。那隻精鋼細刻的剪尾鳶依舊那樣生動,散發著勃勃的生機,明快而活潑。下面那四個字,沒有什麼花樣的鏤刻,卻讓人心驚動魄。平平安安,北堂朝的手覆上去,幾乎捨不得挪開。
平平安安,這是他替季華鳶向老天索要的,最美的承諾。
上天終不負他。
那一夜的血腥,獵物逃脫的遺憾,一瞬間蕩然無存。屋子裡只有兩個人,他和季華鳶,安安靜靜地坐在一起,彼此都受了一些傷,但好在都沒有大礙。時間撫慰,總會痊癒。
北堂朝不想說對不起我竟然沒有認出來那是你。這話太蒼白了,對他而言更重要的是,即便有那一箭射錯,卻因為有了他之前為季華鳶準備的這個護心甲、因為季華鳶即使偷偷溜出門也會記得穿這件特殊的衣服,那個錯誤,沒有變成錯誤,反而變成了一個,美麗的奇蹟。
北堂朝撐著身子湊過來,季華鳶嚇得一抖,抬手就要扶他回去,可是北堂朝卻順勢將他摟進懷裡,季華鳶詫異著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北堂朝笑,在那人顫抖的眼瞼上輕輕一吻。
很輕,但是,很動情。
“華鳶,你能平平安安的回家來,真好。”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