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
季蕭只猶豫了一瞬,便痛快應下:“好!”
彼時蘇廂正被仔仔細細地“保護”在城郊的一間院子裡。對林琮而言,知道蘇廂的身份後,是不可能還留他性命的。可是進來他越來越感到自己的無能為力,已經越來越多地破例、妥協。病痛、戰爭、生死,沒有哪樣是他能夠左右的,因此他選擇相信許念一次,這對他而言,又何嘗不是一次賭局。
蘇廂可以留下,但有一點,他決不能知道自己的身份,這是林琮的底線。許念也深諳這一點,她倒不是擔心蘇廂會陷入仇恨,她反而擔心他會痛苦。
季蕭沒有任何反應,在確定身份之前,蘇廂在他眼裡跟螻蟻沒有任何區別。然而在見到蘇廂的那一刻,他卻愣住了。初時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季葵英,更沒人注意到他的相貌,後來季葵英一步登天,深入簡出,就沒人敢注意他的相貌了。
季蕭常常想,義父如此行事,除了身居高位,也許還有樣貌的原因。季葵英的面目過於柔美,說得不好聽就是女氣,但他性格和地位使然,竟然全然掩蓋了他樣貌的缺陷。是的,對於季葵英這樣的人而言,他過於出眾的的樣貌就是缺陷。
“念之姐姐——”剛一進門,便聽到一聲呼喊由遠及近傳來。
蘇廂很擔憂,許念出去了很久,他自己是安全了,但許念卻一直沒有訊息。宅子裡的人只知道一遍遍告訴他“公子放心”,這樣的話一聽就沒有一絲走心,因此一聽見腳步聲,他便追著出來了,本想一步撲到許念身邊,忽的見到許念身邊的季蕭,他頓時停在原地,警惕地望著對方。
季蕭沒有靠近,但憑他的眼力已經清楚地看見蘇廂的耳後有一顆肉痣。季蕭記得,義父耳後也有一顆這樣的肉痣。到此刻為止,季蕭已經信了七八分。
但他絕不會被一時的激動衝昏頭腦,這世上相像的人太多,找出兩個一模一樣的人都有可能,更不用說沒有任何血緣的父子了。
“你就是蘇廂?”季蕭不動聲色地問。
蘇廂閉口不言,反而望著許念,許念努了努嘴,小聲道:“就是他,說吧。”
蘇廂點點頭,對著季蕭說道:“是,我是蘇廂,今年十四,馬上就要十五了。開寧元年,我娘從東京出發來到杭州,嫁給我爹,而後生下了我——”或許是過於緊張,蘇廂的話像是背出來的,語調平平,一字一頓,反倒顯得更加可疑。
季蕭抬手打斷:“不必多說,我自會查,你只要記住,有一句假話,你這個姐姐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是,我知道。”蘇廂對於季蕭的威脅沒有任何波動,他抿著嘴微微點頭,示意季蕭他知道了,這樣一看,更是有季葵英的幾分風範。
季蕭沒再回答,只是丟下一個不屑的眼神,獨自轉身出門。許念不禁握住蘇廂的手,長長地舒了口氣,兩人的手心全都是汗,她把蘇廂的手在衣服上輕輕蹭蹭,心道:第二步,也快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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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絕境時往往能激發出前所未有的潛力,內心越是焦躁,表面越是平靜;越是心無雜念,越是心志堅定。許念是如此,林決也是如此。
山上破廟,訊息閉塞,外面是天翻地覆還是滄海桑田,他一概不知。憑著堅定的意志和強烈的求生欲,林決愣是在幾天之內就恢復得七七八八了。
“住持,我無論如何也要下山。”林決站在住持的門口,望著緊閉的房門,“我不能再等了……也等不了了。”
林決本來打算住持再不同意,他就連夜闖下山,但沒想到,面前的門突然開啟了,一隻柺杖堪堪點在他腿上的傷處,林決一愣,慌忙退後兩步。
“他的人都圍在外頭呢,你怎麼闖?”柺杖“嗖”地一聲收了回去,住持的聲音從屋裡幽幽地傳來。
林決一驚,隨即想到住持救他的事,也就見怪不怪了:“住持既然知道我想闖出去,就該知道我為什麼想闖出去。”
屋裡沒有回應,就在林決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被拐杖從身後勾住:“山崖下去,直通江裡,找本慧帶你下去。”
林決愣了一瞬,忽的笑道:“多謝住持!”
當天夜裡,本慧便整裝待發帶著林決往山邊走,林決一見本慧的打扮,不禁失笑:“本慧師傅,這幅打扮是?”
本慧摸了摸腦袋,笑道:“施主有所不知,我的頭太圓,不戴頭巾的話,夜裡就太亮了。”說罷整了整頭巾,把腦袋嚴絲合縫地遮了起來。
林決輕笑一聲,想道:看來下去的路也並不是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