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軸畫上,忽然呆住了。
畫中人不過雙十年華,亦著袞冕,玄衣五章,纁裳四章,冕僅九旒,較皇帝冠服稍減。
“那是莊敬太子。”鄭半山輕聲說。
莊敬太子名楊渙,乃徐太后所出之嫡長子。若不是萬安三十三年太子驟然薨逝,如今在奉天殿上坐著的人,就不是楊治了。琴太微幼時,亦曾聽父親盛讚太子聰慧賢明,一度被滿朝臣工給予厚望。只未想到賢明之外,這早逝的太子竟生得如此俊美。她不禁又多看了幾眼,心中暗暗遺憾,又問:“鄭叔叔,今上和他的兄長像不像?”
鄭半山正在出神,忽聽她發問,想了想說:“他們一母同胞,當然有幾分相似的。莊敬太子的容像與眾不同,並非出自畫工之手,而是今上親手畫的。當初誰也沒想到他去得那麼早,連一幅遺容也未曾留下。後來,太后老孃娘命畫工憑記憶畫像,總覺得不傳神。畫工微賤,又非太子親近之人,豈能看得那麼細?後來還是今上親自動手畫了這張畫,太后才說像了,於是裝裱入庫。不過,太子薨逝之前,今上身為藩王,長居慶州,多年不曾入京朝見。所以他記憶中的太子,還是二十歲的相貌。”
“皇上失去了哥哥,一定很悲傷。”琴太微說。忽又想起“世間多少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之句,便盯著畫中的太子又看了幾眼,竟於那廣額星目、綠鬢青衿之間,當真看出了些慼慼然的意味。
鄭半山似是嘆息了一聲。
“我猜,莊敬太子的容像,是鄭叔叔裱作的吧?”琴太微忽然說。
“你倒是猜得準。”鄭半山微笑道。
第二章鶴影04
轉眼即臘月。初八日宮內家家洗紅棗、泡粳米、剝栗子菱角,熬製臘八粥,分食互贈之外,還要供奉各處神佛、井灶和園樹。到二十四日祭灶,蒸點心辦年貨,買時興料子裁製新衣,宮人內官競誇奢美。從二十四起至正月十七,乾清宮每日放花炮,晝夜不斷,偏遠如皇史宬亦能聽見隆隆聲響,過年的氣息從禁中一直散佈到皇城四角。
臘月二十五日,徐小七攜了一個提籃,從司禮監值房一直跑到皇史宬,把琴太微的院門敲得山響。琴太微頗不耐煩地拉開門,卻見他吁吁喘著,一張臉紅得像正月裡的燈籠,還冒著騰騰熱氣。
“乾爹叫我送來,給鄭爺爺和琴娘子過年。”
提籃裝的皆是年貨,第一層匣子裡放了一碟糟河蟹、一碟木樨銀魚鮓,一碟江南烏筍,一碟紅煨海參,皆是鄭半山平日所喜之物;第二層匣子裡是一包六安松蘿茶,一包壽字雪花糕,一包嵊州細榧,並一小瓶文襄公金壇酒;第三層匣子裡卻是清香撲鼻,碼著九隻金燦燦圓滾滾的密羅柑。
徐小七掀起一隻柑,從提籃角落裡摸出一隻纏枝蓮紋青花瓷罐:“這是我給娘子的。”
琴太微揭開罐子,只覺幽香入腦,原來是薔薇花油。徐小七嘻嘻笑著說:“我見娘子沒有梳頭的東西,特意去廊下家買的。這個雖不比娘子在家使的東西好,也是宮裡內人們都喜歡的。”
宮人們所使用的香肥皂、頭油、珍珠粉、胭脂等物,皆由宮內尚服局發放,每月有定例。琴太微躲在皇史宬中,是得不到這些的。
“你的月錢也不多,何必如此破費呢。”琴太微心中不是不感激的。
“娘子替我寫了這麼多字,應該的,應該的。”徐小七連聲道,說著又掀起兩隻柑子,琴太微一瞧,倒抽一口冷氣,又是一疊紙!
“琴娘子啊,今日沈先生叫我們寫時文啦!你再幫幫我吧……”徐小七苦著臉道。
“你們又不考功名,寫這個做什麼?”琴太微奇道。
“先生說,將來侍奉內書房,與朝官應對,總要言之有物。官兒們自己都是科舉出身,就逼著我們也弄八股……”
她在家時也看過謝遷寫的時文。謝遷自是個中高手,不然也不會在十七歲上就摘得鄉魁。可她自己讀書識字,卻只是粗粗唸了一遍四書五經,讀了一些詩詞歌賦,興致倒落在了那些筆記雜談、天文地理乃至精算演繹上。叫她寫八股,簡直是緣木求魚。
“姐姐啊,幫幫我吧。我知道你也不喜歡寫,我們真是知音啊……”
琴太微在脂粉和稿紙之間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稿紙拿了起來。
題目是《孟子》上的:“君子引而不發,躍如也。”還好不算太難,如果謝遷在就好了。
“不過你得多等兩天,”她皺著眉頭說,“我也沒寫過這個,得斟酌斟酌。”
“沈先生說了,年三十兒之前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