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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風波難測,亭子取名“歸去來”,應是為出征將士祝禱平安之意。

“歸去來。”他反覆念著牌匾,聲音極輕極細,“可是琴先生再也不會回來了……”

老內官正欲勸解,忽見他眼神一冷。

遠遠的水天相接處,不知何時浮出一團暗影,似樓船卻翠色蔥蘢,似遠山而有燈火閃爍,朦朧不清。

少年驚呆了,以為沉沒的寶船再度浮出海面。他扶著亭柱,搖搖晃晃幾乎暈倒。

“是海市。”老內官連聲道,“只是海市現形而已。殿下你看,那不是船,是山影。聽這邊的漁民說,海市裡的山,就是神仙們住的蓬萊山。殿下這是看見仙山了,這是好兆頭。”

血色慢慢爬回了白玉似的面頰,少年的情緒平復下來,又想起那人已超出紅塵之外,不覺喟然長嘆。

展眼再看,天際處的幻影漸漸消散,蓬萊島杳無蹤跡。面前是茫茫潦海,水天一色;身後是萬里江山,錦繡鋪排。

第一章初雪01

國朝神錫六年,帝京的第一場瑞雪降得格外早。甫過立冬,戶部剛剛籌措了這一年的歲暮雪寒錢,天公就跟著湊趣,颳風扯絮地舞弄開來。皇城的金瓦丹楹、雕樑畫棟、碧海曲池皆傅上濃濃粉妝,宛如瓊宮閬苑。緊接著大內又傳出一個大好訊息:咸陽宮的寧嬪謝氏有喜了。皇帝喜不自勝,等不得皇兒出生,立刻就將謝氏晉升為淑妃。宮中的大小妃嬪、老少女官們亦不懼雪寒風冷,魚貫著前往咸陽宮道喜。咸陽宮御道上,一時環佩風鳴,衣香繚繞,半尺的積雪都被往來的朱靴素履碾成了泥漿。

今上即位之後,雖然皇后賢淑,宮壼肅清,三宮六院之間卻總不大聽得見嬰兒哭聲。周德妃生了個哥兒,卻是個死胎,孫麗嬪倒生了個活物,卻是個公主。到頭來宮中只兩位皇子,還是今上登基之前養下的。長子楊檀為皇后所出,可惜體弱多病,長到十六歲尚不能出閣讀書;而次子楊樗還算康健,卻一直為皇帝所不喜。如今謝氏有喜,不啻於寂寂雪天中炸響一顆驚雷。

如此細論起來,當今皇上還是淑妃的表叔。當日這位謝家嫡長女容止出眾,性情乖巧,頗得徐太后垂青,時常奉召入坤寧宮伴駕。後來新皇楊治甫登基,看中了這個剛及笄的表外甥女,執意納入後宮。因為亂了輩分,一度各方都頗覺尷尬,那些刻板的御史,含酸的妃嬪,背後說什麼的都有。最初幾年裡,謝迤邐受了不少閒話。只因太后有意迴護,皇帝寵眷不絕,謝迤邐本人亦是小心穩妥,上下週旋,才漸漸不大有人提起這些話。這回若有幸誕下一位健康的皇子,謝迤邐在宮中,便除了皇后與賢妃之外無人可與比肩了。

雖是寒風愁雲的雪後天氣,咸陽宮卻暖意融融。朱牖緊閉,青帷低垂,雪球似的貓兒正偎在熏籠邊上做著好夢。金貎吐出一縷清甜,如香蜜入水,在小巧的暖閣內纏綿不絕。

玉稠細細檢點眾人的賀禮,多是些衣料、荷包、頭面、釧環之類,偶有特別用心的人,送來些宋徽宗的花鳥、倪雲林的山水、趙孟畹氖櫸ǎ�贗讀聳珏�難藕謾S癯硪槐嚀苄蠢竦ィ�槐嘸鸚┮�舳�鰨�矢�珏��俊�

淑妃正伏在一張鸂鶒木嵌大理石畫案上,捏了一支筇管小純毫,細細地勾著神女的眉眼。她神思專注,眼皮子也抬不起一下,任由玉稠將東西一一地收在格子裡。

“一張畫兒弄了三四天。娘娘有身子的人了,還不將息著些。”玉稠原是陪嫁入宮的隨身侍女,與淑妃乃是從小兒一處長大的。如今入宮六年,仍舊只管把娘娘當小姐來數落。“我看太后老孃娘賞下的那一軸《慈航真人渡海圖》就好,還是林待詔的手筆,何不就掛上?”

“老孃孃的賞賜要張掛起來,自己的畫兒也要畫好了。”淑妃說。

“那可是呢,”珠穠連忙湊趣笑道,“皇上都說過,憑他是畫院的誰,也比不過咱們娘娘的丹青出眾。”

淑妃微笑著搖頭:“不可這麼說。林待詔是本朝國手,我還要稱他一聲老師呢。那《慈航真人渡海圖》泥金填墨,氣象不凡,掛在明堂中正合適。我只想把小書房裡的《平安富貴圖》換一換,畫個仿顧愷之畫意的《洛神圖》。待到年下,南省送來的水仙花也開了,選一盆來供著神女,豈不雅緻?”

珠穠卻是才剛提上來頂替一個病歿宮人的,比不得玉稠從小服侍,故而並不曉得淑妃和林待詔的淵源。聽淑妃隨口點撥,連忙點頭稱是。淑妃立久身乏,遂擱下筆叫珠穠收拾了,自己慢慢地踱到炕上坐著。早有人捧上燕窩粥來,才吃了兩口,又想起方才玉稠清點的書畫,順手從格子上抽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