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剔透,英華內蘊,夜色下如手中一捧小小的圓月,確是罕見的寶物。林絹絹忽道:“拿我頭上這支七寶鑲十二層的樓閣挑心,跟你換這珠子,好不好?”雖是依然在謔笑,眼神卻有些尖銳了。
琴太微再怎麼愚鈍,這時也明白了。前幾天鄭半山上島,攜來一兜上好珍珠。楊楝因見她在跟前,挑了一個最大最圓的給她玩,她順手就穿在了腕帶上。林絹絹如此不滿,莫非她的珠子不如這個大?
“簪子貴重,想必是夫人的心愛之物。妾不敢掠美。”她微笑道。
“原來你這麼小氣。”林絹絹嗤笑著,手指一鬆,珍珠落在了文粲然的袖子上。
文粲然連忙接住,轉身替琴太微繫上,只道:“珍珠質軟,禁不得磕碰摩擦,不好這麼戴的……況且你面板白,這珠子反倒不顯了,不若打個絡子掛在項圈上吧?”
“那樣好看嗎?”琴太微奇道。
“好看的,”文粲然頓了頓,似偷看了林絹絹一眼,又道,“我那裡正有現成的,待會兒取一個給你。”
林絹絹亦沒有再說什麼,只用小銀勺子碾著冰碗裡的果子,一勺一勺往嘴裡送。旁邊一個貼身宮人卻頗有些焦急,低聲道:“娘娘,不好吃冷的……”
這話卻被文粲然聽見了,猜想她大約身上不暢快,遂笑道:“是我疏忽了,你們還不快撤了去。”
琴太微原本就沒有動勺子,聽見這話,立刻默默地放下了冰碗。
“不妨事!”林絹絹忽笑道,“凍不死我的!”
竟把半盞冰鎮的龍眼肉盡數吃了。冰碗雖凍不死她,場面卻著實冷了下來。文粲然想起昨晚楊楝是去她那裡的,心中有些狐疑,然也不能問什麼,便起身看了看天,道:“月落了。”
其時已近中夜,夜色深沉如水,蟬聲都寂靜了下來。湖上瑟瑟水光,樓中幾行宮燈,草中星點流螢,皆不敵漫天瓊英碎玉,一痕河漢滔滔。看了一回雙星,有內官捧了剔彩大盤過來,內陳一排五彩絲線,又有九尾針數枚,這是要穿針乞巧了。
林絹絹拈了一枚針在手中打量著,忽展顏一笑,笑容頗為促狹,卻是問琴太微:“你來不來?”
戴學士一味熱情,硬是將楊楝留過了晚飯才送出家門。彼時天色已晚,楊楝趁著暮色悄悄回宮,一路上琢磨著這一天的收穫,雖然還未問出什麼,但戴綸已經承諾在離京之前將他所記得的萬安末年舊事一一梳理寫下。而那兩位傳教士的言論,亦令他心中萌起了一些不太清晰的冀望。
所以,當他回到寢殿更衣梳洗之後,竟頗有興致地繞到雲水榭的岸邊瞄了瞄。閣中兩位美人正在把酒閒談,另一人倒不在其中,他正要抬腳離開,倒被林絹絹一眼看見了,笑吟吟地趕上前來,生拉到了水閣裡坐著。
楊楝絕少肯陪姬妾們玩樂,是以兩位夫人都有些喜出望外,一個立刻揀了纏絲瑪瑙小酒盅兒,斟了甜酒遞到唇邊,一個卻忙著說殿下不善飲,吃些果子罷了,一個又說不妨事,殿下若肯飲了,我便說一件好事給殿下聽聽。楊楝見她們如此,倒也不好十分擺架子,遂接了酒,一邊又命人將戴夫人送的蓮子糕端過來,請兩位夫人分食。
“這不像尋常市買的蓮子糕。”林絹絹拈了一塊糕,“這般精緻花樣,都叫人捨不得吃呢——殿下哪裡尋來的?”
楊楝聽她追問心中就有些不悅,面上卻笑道:“畫院尋來的。”
林絹絹嗔道:“我好意奉承,倒被殿下打趣了。難道畫院人家是該給人打花樣的嗎?”
楊楝沒接她的話,轉問文夫人味道如何,文粲然謹慎地稱讚了兩句。
“是嗎?”楊楝悵然道,“我倒是覺得太甜了些,蓋過蓮子香氣了。”
幼時嗜甜,有回藥碗端到書堂裡,他見乳母不在身邊,就賴著不肯喝那酸苦的藥汁。戴先生在一旁看不過去,叫人尋了幾枚糖蓮子來才把他擺平了,卻沒想到從此以後,每進書堂授課都得帶著糖蓮子來。直到太子聽說此事,罰他在至聖先師前跪了半日,方才絕了惡習。略大一些懂事了,這事兒還被師父們當作笑話來講,連琴靈憲都聽說過。
想來戴夫人至今記得這一出,著意在糕里加了許多石蜜,卻不知他早就轉了性了。後來鄭半山亦教導他,飲食嗜好,均需竭力剋制。不鹹不淡,不偏不倚,中正調和,是為養生永年之道。不過他的理解是,若是一時酸苦就要依賴極甜來敷衍,那麼內心的空乏與黯淡,又能用什麼去抵禦呢,還不是隻有忍著吧……
想到此處,一仰脖子喝掉了杯中物。文夫人忙遞上一碟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