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不曾去看她,她依舊自顧自地四處遊逛,卻再也不登清馥殿的門。
自三皇子楊楨落地之後,皇帝便再度陷入憂慮。拖延已久的立儲之事,大約會因這個契機而被再度提起。本朝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然而再維護正統的老夫子,也不敢請皇帝立一個痴傻的儲君。賢妃的母家原是徐氏僚屬,這幾年更是著力巴結徐家,於是更犯了皇帝的忌諱。朝中的徐黨,自是催著皇帝立儲。而那一派不肯與徐氏合作的文臣,則與皇帝同心,寄希望於別的妃子。如今淑妃果然立功,但皇三子非嫡非長,要立其為儲君,除非改立淑妃為皇后。然而皇帝再不待見徐家,也不得不承認,徐皇后一貫賢惠仁德,闔宮上下尊崇,挑不出一點兒錯處來。
楊楨還小,但兩個大兒子都已滿十五歲,立儲還是出藩,都得有個說法了。皇帝等候了幾個月,徐黨卻比他還沉得住氣,一直沒有動靜。到了八月初,終於有人上奏議立儲君,皇帝心中彷彿一塊石頭落了地。但是進表的卻不是徐黨,卻是禮部幾個小小的郎官——許是受了徐安照他們的指示吧。
奏疏先留中不發。果然這只是個開頭,禮部起了首,御史臺就不能閒著了,緊跟著六科紛紛響應,奏疏如雪片般飛向乾清宮。起初還是含蓄地催促皇帝早拿主意以安人心;而後就有人直接逼問庶長子何時入駐東宮,接著又有人彈劾楊樗母家杜氏種種積弊,道楊樗荒唐愚魯難就大任;當然也有人替皇帝說了話,將眼下皇次子與徐家議婚之事聯絡起來,稱這些催促立儲的臣子統統為居心叵測。
鬧到這份兒上,連徐黨也不得不出來說話了,徐功業遠在杭州亦上了個奏疏,先是誠惶誠恐地剖白一番,表明自家堅守潦海絕無二心,又稱聯姻事為長輩主意兒女情分,最後歸結到立儲上,建議皇帝尊重祖宗家法,不必受臣子的議論干擾。
皇帝冷笑著將徐功業的奏疏擲到地上。祖宗家法?看來杜家和徐家早就勾兌好了,按照祖宗家法來,太子不是楊樗又是誰?
八月十五之前奉天門聽政,皇帝命司禮監掌印太監呂義將徐功業的奏疏唸了出來,請大家議一議。起先眾人有所顧忌,皇帝小小地擺了一回威風,方才漸漸有人敢於大聲說話。如此吵吵嚷嚷直到晌午,所說的也還是那些車軲轆話。皇帝聽得頭大如鬥,他不可能向徐黨屈服立楊樗為太子,然而他所倚重的那幾位內閣學士,卻也拿不出有力的反駁來。
唯一讓他覺得好笑的是,有幾位年輕的翰林咬定要以嫡長子為儲君,這一派的起首一個正是新科狀元馮覺非。雖是迂腐的陳詞濫調,無奈反駁他的人卻是沒有辦法,縱有再大的膽子,也只敢說皇長子“混沌未開”,哪能直說是個無可救藥的傻子呢。如此一來,儼然把支援立儲的人,生生分成了“立長子”和“立次子”,弄得幾位鐵桿徐黨哭笑不得。
最後,連謝鳳閣這樣的和事佬兒,也被拖出來表態。謝鳳閣身為皇三子的外祖父,這種討論原該回避,只是皇帝也顧不得這些了。謝鳳閣支吾了半天,終於憋出一個好主意:“當年太宗皇帝因仁廟素有足疾,亦曾斟酌多年。後皆因皇孫天資聰穎,遂正了仁廟的東宮位。陛下不妨效成祖皇帝故事,多看幾代。待幾位皇子皆育下孫兒,再作定奪不遲。”
謝鳳閣無非是幫著皇帝拖時間。然而,此言一出,朝堂譁然。誰都知道成祖皇帝遲遲不立儲,才引發了後來的“三王之亂”,若不是那個聰明的皇孫手段厲害,即位後立刻平亂削藩,如今坐在龍椅上的只怕就是那個漢王的後人了。皇帝聽了這不著調兒的話,差點氣個倒仰,半天才恨聲道:“謝卿的主意固是不錯,只怕朕沒有太宗皇帝的福壽,等不到孫輩出生的那一天呢!”
此言一出,所有的爭執都不得不停下了,奉天門下齊刷刷跪了一地,山呼萬歲,涕淚交加。這一日的爭辯也就算不了了之,皇帝吩咐散朝休息。
謝鳳閣自是嚇得兩膝顫顫如篩糠,一直跪到人都散盡了,才見太監呂義施施然走來。
“陛下說了,謝大人快起來,天涼啦。”
皇帝終究不能跟自己的表兄太過為難。謝鳳閣朝著內廷的方向叩首謝恩,方抖著袍子起身。呂義俯在他耳邊道:“陛下說了,今日人多,吵得他火氣大,未曾聽清大人的意見。請閣老回家去,再好好寫個本子上來。他要仔細看看。”
這是明著要他們拿主意了。謝鳳閣回到家中,氣色甚是不佳。沈夫人早已向謝遷打聽清楚,當下母子二人一同到書房裡來。
謝鳳閣正對著一張空白稿紙發呆,沈夫人一見這模樣就跺腳:“老爺平日裡何等英明,今天怎麼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