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在怕什麼,沈淑人亦不甚瞭然,然而——“宮中的事情豈有你想的這麼簡單!”
謝遠遙擰過頭,心中鬱悶猶未平息。她也是嫁過來這幾天,隱隱聽到夫家妯娌背後議論,才起了這些心思。威國公府娶了淑妃的嫡妹做世孫夫人,那些眼紅心熱的旁支親族,少不得將謝家的是非拿出來搬弄一番。謝遠遙初為人婦沒有幾天,亦嚐到了幾分冷暖,又想起孃家那本難唸的經,索性一併吐了痛快:“嫂嫂今日也沒過來,我聽曉霜說她有一個夏天沒能起得來床了。連我聽著都難過,娘就不心疼嗎?當初若早做決斷,又何必弄到如今這樣,誰都不好受。”
這話生生戳到了沈淑人的痛處。沈端居與謝遷亦是青梅竹馬,沈淑人只道換了這個媳婦謝遷縱有不足,總能夫妻和睦。沈端居入門之後又一貫貞靜柔順,房中從未聽見吵鬧聲。直到謝遷收了琴太微留下的丫鬟曉霜,沈淑人才覺出有點不對勁兒來。自初夏入宮覲見之後,沈端居便一病不起。沈學士的夫人登門看望女兒,出來的時候直掉眼淚,口口聲聲要帶女兒回家。沈淑人這才明白過來,原來自己兒子娶親半年還不曾圓房呢。
倘若沈端居當真含恨而亡,這就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謝家雖然勢盛,卻也不能隨便得罪山陰沈氏。沈淑人少不得跟學士夫人百般賠罪,守在媳婦房裡勸慰了一整天。然而謝遷自做了官,愈發不是她能支使得了的。沈淑人一狠心,把曉霜鎖在自己院中的小黑屋裡不讓見人,逼得謝遷在沈端居房中一連留宿了半個月,沈端居亦不得不跟著求情,曉霜才放了出來。
謝家後院這些雞飛狗跳的事,都還是在謝遠遙備嫁期間發生的。這大半年來沈淑人為償兒女債,累得兩鬢白髮多添了幾莖,只道等眼前要緊事情忙完,要好好教導一下兒子和媳婦。然則事情一樁一樁湧到眼前,似也沒個完結的時候。雖然勉強圓了房,謝遷和沈端居的夫妻情分,只怕也盡了,將來如何是好呢?
“母親,”謝遠遙含淚道,“讓琴姐姐回一趟家,不會出什麼事的。哪怕是看在祖母的面上,我聽家裡來的人說只怕就是這個月了。”
沈淑人微微地點了點頭,卻道:“別再折磨你娘了。不是我不管琴姐兒,實在家裡再不能出什麼亂子。我實跟你說,就算我們去接,徵王也未必肯放她出來。”
謝遠遙卻沒想到這個,一時啞然無語。
沈淑人揉著太陽穴,又忍不住數落道:“我是你孃親,你這樣對我說話也無妨。倘若在你公婆面前還是這個腔調,娘可要為你擔心死了。”
謝遠遙點點頭。
“世孫待你如何?”沈淑人忽然問道,“——別隻顧說沒相干的。回門那一日他竟不曾陪著你來,我原是有點生氣的,只怕他待你不好。你若有委屈,千萬別藏著不說。”
謝遠遙愣了愣,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他……也還好吧。只是連日都在豐臺大營忙著,是真沒有空閒,母親休怪。”
細數起來,自那稀裡糊塗的洞房夜之後,她一直沒有機會與夫君獨處,甚至近看幾眼都不能。男人忙得整天不回家,只是不停地派人回來問安,她自己則忙於敬奉婆母結識妯娌熟悉家務,迅速陷入大家族的網羅中。依稀記得枕邊男人的身體白而冰涼,似乎有些瘦弱,燈下看來面貌頗為矜貴秀雅——但如今想起亦是一團模糊,幾同路人。她年紀尚小,又不似琴太微那樣聰敏早慧,對男女情事並不放在心上,但這般新婚情形到底令人惆悵。
沈淑人只得道:“終歸他走之前,還是要回家來的。你……多與他接近接近。”
謝遠遙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苦笑道:“他這裡早有兩個通房丫鬟。女兒進門的第一樁事,就是接了那兩人的茶,抬她們做姨娘,好讓她們跟到北邊去。”
“總不成你自己去那冰天雪地處服侍人?”沈淑人道,“有通房也是尋常事,何況世孫年紀不小了。”
“哥哥成親之前就沒有!”謝遠遙咬牙道。
“其實也有一個,只是你哥哥一向不看重她,就沒抬姨娘,反倒排到曉霜後面去了。”沈淑人嘆了一聲,“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看不開,不過是因為太年輕,將來你就知道了。”
說了半天閒話,哪樁煩惱都沒個區處。謝遠遙扶了母親回到樓上,又敷衍了一回,方趁人不備慢慢下樓去,心中猶自咀嚼著“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之語,只覺愁來天地翻,茫茫不知何處,一時倚著闌干停了下來。
出了一回神,才發現鑼鼓戲文都停了,她撥開竹簾朝樓下望去,只見男客們都息了聲朝同一處望去,滿堂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