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起得很晚,此時還在用早膳。聽完了程寧的回話,他連眼皮子也沒有抬,懶懶道:“那就先剝了衣裳,打二十杖再說。”
程寧嚇了一跳,偷眼看見他臉上神色淡然,心知此時不可說情,猶豫了一會兒才問:“在哪裡打?”
楊楝冷冷一笑,指了指窗外的院子。
琴太微自被程寧捉回,心中七上八下地盡是掂量著楊楝會如何收拾她,此時聽清了他的話,心中一塊石頭終歸落了地。她仰起頭看了看楊楝端然不動的身影,又看了看院中一地白雪沙礫似的陽光。程寧一個勁兒遞眼色教她求饒,她只是一言不發便走了出去。
倒是程寧終覺不妥,並沒有傳司刑的內官,只喚了兩個內院的粗使僕婦提了藤仗過來,又將院中閒雜人等都驅逐得乾乾淨淨,才將條凳指給了琴太微。
琴太微輕聲謝了他,便低頭解衣。
“娘子只需除了外裳便可。”程寧好心道,又叮囑了兩個僕婦“下手仔細”,自家才遠遠地退到廊下站著看。
她脫下短襖,把馬面裙拋在地上,十分利索地爬上條凳。一股涼風鑽入白棉中衣,令她打了個寒戰。菱窗半支起,宛如半睜半闔的一隻冷眼。她想起一年前在浣衣局和人頂撞,吃了結結實實的二十杖,幾乎就把命送掉了。假如那時死了,也沒有什麼不好,何必再受這一年的零碎折磨。
“殿下在窗戶裡看著呢,”她冷笑著對行杖的僕婦說,“兩位嬤嬤要是手下留情,會惹他生氣的。”
兩個僕婦面面相覷,一時也沒了主意,心知徵王不好惹,顧不得程寧的交代,竟下了狠手往死裡打。
第一杖剛下,琴太微就幾乎痛昏了過去,她心知有人瞧著,決計不肯呼痛出聲,只覺得自己變成了戳破了皮的包子,內中血肉臟腑像湯水一樣四處飛濺。偏生那兩個僕婦都是生手,動作十分遲緩,毫無節律,她原只求快快了斷,此時既怕她們的藤條不落下,又怕她們的藤條再落下,正在不能忍時忽又重重來了一下。一時柔腸百轉,冷汗如漿水般涔涔而下,頃刻間溼透了中衣,和著血流融成一片,滴滴答答地落在塵埃裡,又沿著地磚的縫隙一徑流到前面來。她盯著自己的血在地磚上交錯成圖,心中忽然湧出一股強烈的恨意,腦中反反覆覆只有一句話:“我就死在這裡算了,我就死在這裡算了……”
那行刑的僕婦見琴太微起初還掙扎了兩下,後來就趴在條凳上不動彈了,不覺也有些慌亂起來,舉著藤杖不敢落下來,眼睛只朝楊楝那邊張望,深黝黝的窗洞裡一片闃寂。
“妹妹!”
忽然一聲尖厲的哭叫,卻是林絹絹不知從哪兒衝了過來,三兩下奪過了藤條擲在地上,又連忙脫下自己的披風蓋在琴太微身上,摟著她的肩膀不住地喊妹妹。
楊楝終於從房中踱了出來。林絹絹立刻撲到他腳下,哀求他饒過了琴太微。
“已是饒了她了。”楊楝正色道,“身為宮婢,竟然勾結外人私自出逃,原該當場杖殺的,我只教人打她二十下,這還要怎麼饒了去?”
“二十杖雖不多,可是妹妹一向單柔,只怕她受不住。萬一有個不測,也是辜負了殿下的寬仁之心。”林絹絹道。
“看不出你竟如此多情。”楊楝冷笑道。
林絹絹一張唇紅齒白的粉面被淚水浸透,如同揉碎了的海棠花,她仰著臉哽咽道:“妾為琴妹妹求情,亦是為自己求情。”
“你又有什麼錯?”楊楝饒有興味地問道。
“那個……那個天殺的醫婆,是妾找來的。”林絹絹咬牙道,“誰知她狗膽包了天,竟敢拐帶宮人。是妾識人不明,引賊入室,請從妾責罰起。”
“你倒是認得塊。”楊楝袖著手冷笑了一下,“原來那醫婆是走了你的門路才進到宮裡來的。上次那個歐陽氏犯事,我已說過,外頭這些三姑六婆是亂家之源,從此概不可入門,原來你並沒有聽見?”
林絹絹細細體會著,這竟是新賬舊賬裹在一起算了。
楊楝道:“還是說,這個張氏原是你知根知底,特別信得過的人,你才敢放她進來?”
攜槍帶棒一席話,聽得眾人心驚肉跳。不料黑雲壓城山雨欲來,林絹絹居然還沉得住氣,只聽她緩緩分辯道:“妾就是連日來身上不爽快,又怕是自己多疑驚擾了旁人,不敢問,隨便找個醫婆先瞧瞧,誰知……誰知……”她柔聲道,“竟是真的有了。”
“你說什麼?”楊楝驚得幾乎倒退一步。
“兩個月了……”林絹絹垂著眼簾道,“妾怕羞……想等著穩了胎,再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