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兒!楊寄心裡告訴自己,越發氣定神閒,看這小子準備怎麼演。
皇甫袞命人讀了遞來的急報,望了望下頭:“主簿沈嶺是哪位?”
沈嶺穿著嚴整的青色朝服,緩步出班,在離得很遠的地方向皇帝行了大禮,不慌不忙地說:“啟稟陛下,臣原是協助上柱國大將軍在涼州雍州處置軍務的,將軍自己的部曲,有時比朝廷的驛遞來得更快捷,所以打聽到了前方的訊息。若是一切屬實,懇請陛下處置。”
皇甫袞聽見他是楊寄的人,便顯得和顏悅色起來:“沈主簿辦事用心,回頭要賞!”又問堂下諸位:“雍州是防務的要地,若是叫敵人破了,只怕麻煩大呢!”
楊寄心道:叱羅杜文腦子被門夾了,才想著去攻雍州!雍州夾在涼州和豫州、荊州之間,若是三邊包抄,雍州就算打下來也不能長久。何況又是黃河邊的防務,北燕素來是弱項,為何要自曝其短?他揚眉欲要發言,突然聽見沈嶺的一聲咳嗽,心頭一凜,閉了嘴。
皇甫袞擰著眉頭,沉默了半晌,又自己說:“此刻,少不得從權了!楊將軍,只能請你犧牲了,涼州調兵的虎符,交給太傅處置吧。朕現在就傳旨命太傅都督涼州、雍州、荊州三處,便宜從事。”
好!原來要他楊寄的地盤和人。楊寄老大不願意,低著頭撮牙花子不說話。皇甫袞催了兩聲,楊寄才抬頭說:“涼州兵,原是我西府兵和北府兵裡帶去的,北府軍大半是賊囚徒,還有些是北燕的俘虜。麻煩慣了的,旁人治不治得住我不大清楚。”
坐在一旁的皇甫道知冷冷道:“這個時候,治不住也得治了,楊將軍怎麼不懂呢?”
楊寄立刻明白了,這不是和皇甫袞上次對他說的計劃一樣麼?叫他楊寄的人陽奉陰違,折騰死庾含章,奪回朝中庾姓的大權才是真!好一個一石二鳥!他想駁回,但燥熱得稀裡糊塗,不知怎麼說好,只覺得腦門子上一直在出汗,忍不住拿袖子擦了擦。
皇甫袞見楊寄不言語了,便道:“若是太傅都督三州事務,勢必無力監管原本揚州刺史的事務。而揚州刺史責任至重,揚州十縣,幾乎包含了天下糧倉之地,軍需後勤的補給全數在此,不能稍有疏忽。眾卿覺得,這個職務誰擔任合適呢?”
這樣重要的職務,為何趕在這半夜三更的非處置不可?下頭一片竊竊私語。這時,他身後文官班列裡,何道省踏出一步,舉笏板道:“臣以為,既然楊將軍讓出西北三州的軍權,倒不妨把揚州刺史的位置,給楊將軍兼領。”
楊寄心頭一“咯噔”,迅速地瞄了瞄皇甫袞的神色,然後低下頭裝傻充愣學啞巴。
皇甫袞忍不住地色變,搖搖頭說:“不大好吧。”
皇甫道知亦說:“楊將軍畢竟沒有處置民政的經驗。”他意滿躊躇地望了望侄子,等著這個好位置按原先所說的,落到自己的頭上。
沒成想皇甫袞卻道:“皇叔所言極是。楊將軍定不會為區區刺史之職與國算計。揚州刺史的職位,朕思來想去,既要有能,還需有閒,皇叔本來倒是有檠天架海的能耐,只是中書令職位緊要,萬不能分心。所以,只能先叫朕最信賴的黃門總管徐念海來擔綱了。”
明堂下頭“窸窸窣窣”一片私語聲,反對的意思明顯,與大譁也差不了多少。皇甫道知臉色青白僵硬,著意看了看楊寄。楊寄倒是順著其他人的目光,看了看皇甫袞身後站的那名老宦官——一直不動聲色出謀劃策的他,今日終於忍不住要來搶位置了!
“臣期期以為不可!”何道省橫眉怒目,站出來說。楊寄卻知道這樣的緊要位置,這會兒硬爭根本沒有結果,何道省不必把自己栽進去拔不出來,因而發言阻止他道:“何郎中,陛下令下,臣等遵旨便是。”
皇甫袞見楊寄幫襯,到底還是少年人的心性,得意地揮退了大家,滿臉遏制著笑容,卻遏制不住眸子裡的笑意——根本不像剛剛聽到敵人侵襲的緊急軍報。
大家默默退散,沈嶺在無人的地方,暗暗給楊寄豎了個大拇指,低聲道:“明智!今日的戲目,把陛下的底線逼出來了。下面,可以捧殺那個閹人!”
楊寄苦笑道:“我沒想那麼多彎彎繞。朝堂裡熱死我了,哪有心思聽他們玩權術,只想著早點離開才好!可惜在宮門口竟沒來及問下太醫,什麼玩意兒能解鹿血酒的熱性!”
沈嶺挑了挑眉,瞥眼看看楊寄紅撲撲的臉,差點笑出聲來:“我倒是無心插柳,是不是救了你的大急?”
楊寄很認真地糾正他:“是救了你妹妹的大急。說真的,我就快打熬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