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笑臉本來就極漂亮,一點風塵的滄桑也使他顯得比以前穩重磊落,一點都不像裝的。
庾含章微微含笑,看著楊寄步步迎出來,就只點了點頭:“將軍一切安好?”
他身後過來幾個人,一身北燕軍服打扮,先時眼睛不住地瞟上頭的刀劍陣,此刻又牢牢地盯著楊寄和庾含章。楊寄自然明白,這是北燕派來監視的人,不由先皺著眉問道:“這幾個是什麼路數?”
那幾個人的頭兒奓著膽子說:“貴國太傅已經從善如流,降了我們將軍。也希望楊大將軍能從善如流,不要讓自己計程車兵再吃更多苦頭。”
楊寄徵詢地望向庾含章,庾含章滿不在乎一般頷首道:“是這樣的。他們想聽聽我勸降將軍的話,不必避諱呢。”
老狐狸自然是善演的。楊寄心知肚明,此刻要把這群跟屁蟲趕開,沒什麼難度,但是一旦趕開,他與庾含章的任何談話都會被猜疑。既如此,不如安心聽聽庾含章想說些什麼。楊寄點頭,做出一副持重而霸道的樣子說:“進來也不是不可以,但這裡是我的地盤,若是誰要撒野,我可是不依的!”他一抬下巴,對自己的幾個親衛說:“把他們的兵甲都解了,渾身好好摸一摸,不要混了武器進來。”
北燕的人要進來,他的人自然也不甘示弱,齊刷刷進了帥帳,而且到底是主場,個個腰間佩刀劍,手握著柄,彷彿一言不合就要寒刃出鞘。
庾含章毫不客氣地脫掉泥濘潮溼的鞋子,自己在首座上坐下,撣撣潔白的衣袖,弛然道:“好久沒有喝南邊的茶了。將軍這裡可有好茶葉?岕茶最好,沒有的話團龍也行。”
“有。”楊寄點點頭,“不過我是個粗人,不會點茶。”
庾含章笑道:“我會就行了呀。此時軍中簡陋,也不用多麻煩,叫人弄點松針上的乾淨雪,用銀螺炭煮上一壺水給我罷。”
他樂悠悠在中軍營帳裡點茶,茶香很快嫋嫋升騰,在瀰漫一室的白色霧氣裡,庾含章瘦黃的臉彷彿又有了原先的童顏紅光,眉梢眼角,俱是通透的淡笑,似乎絲毫不以自己投降敵國為意。他烹好了茶,喜滋滋對楊寄道:“來,你來取一盞嘗一嘗。”
北燕的人終於不耐煩了:“庾太傅,你今日來,是有好重要的話,請趕緊與楊將軍說吧。”
庾含章不予理睬,在楊寄起身過來接茶盞的瞬間,手裡的茶盞一斜,滴了兩滴滾沸的水在楊寄的手背上。楊寄本能地手一抖,抬眼卻望見庾含章滿目的機心,那神色轉瞬即逝。
庾含章只等楊寄慢慢開始佯做品茶了,才開口說話:“楊將軍,如今楚國形勢不妙啊!”
他自己也低頭呷了一口茶,慢悠悠講故事一般說著:“你看,一個國家,說起來都是同僚同儕,可是有難的時候,卻會黨同伐異——黨同伐異這樣的事吧,我也做過,不在於手段,而在於目標。我也不說我庾某有什麼大義存焉,但總是心心念念為了這片國土上少些紛爭戰亂吧!
“徐念海擅長暗室之謀,然而,一旦置於明處,不僅名不正、言不順,而且做事私心甚重,曝於眾人眼前,自然不得民心;陛下這個人吧,年輕有野心,但畢竟見識少而心急毛躁,破綻極多,一個庶孽之子,大約也得不到多少同情;朝中其他人,我曾經告訴過你的那些,算得上是我的私人,知曉一些忠義,還有的無外乎是牆頭草,哪裡風大便往哪裡倒,也不足為慮;此外我那大女婿——當不得出身好,需得盤剝乾淨了,才能降服啊……”
庾含章再次抬頭,說得依然是不著邊際:“唉!我雖生了四個兒子,卻都沒啥出息。我投降了,他們在建鄴估計要受牽連,就活不了了。我的兩個女兒,自小兒當掌上明珠一樣養大,倒比兒子聰明伶俐,可惜又是女孩子。婚姻雖然不幸,唯剩夫家的地位尚可。她們自己也都心窩裡明白,尤其是獻嘉,當了皇后也救不了父親,但她是個有骨性的孩子……可惜了可惜了……”
北燕伴著來的人終於忍耐不住了:“太傅夾七纏八地講這些沒用的作甚?楊將軍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如今楚國已經是一團腐朽,而我北燕正是欣欣向榮之態,不如早作別樣的打算。”
庾含章點了點頭:“是呵!北燕改元義興之後,確實日新月異,一個聰敏勤政,而又知曉大局的皇帝,遠遠強過那闇淺自私,而又不恤民艱的皇帝。”他握了握楊寄的手,眸子中一瞬間如星光熠耀:“我確實佩服北燕的陛下,當年若無推翻自己親兄的勇氣,北燕豈有今天!將軍,學著啊!”
楊寄心中波瀾大動,連起來想一想,突然明白了庾含章所有的意思:這老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