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氏也是心大,開始那幾個月還上心,後來躁了,便不耐煩久臥,坐著也不舒服,天天唸叨懷孕辛苦,唸叨得裴景連“以後多生幾個”的話都不敢說了,又一想自己要有孩子了,見牙不見眼地傻樂。
莊堯聽她分析說褚雲馳是必要走的,便是這一次不走,也總是要走的,便恍了個神兒,如此,能叫她“莊堯”的人,便再也沒有了。這感覺就好像你分班,有個特別說得來的同桌,寒假一過,攢了一肚子話要說,結果班主任進來宣佈:他轉學了,不會再來了。
莊堯忽地站起來,道:“我出去溜溜。”
小王氏罵道:“怎麼還是這麼不定性,外頭雪滑!”
莊堯聽著小王氏漸漸遠去的尾音兒,騎上馬奔回了半戟山。
山上沒有蒼莩楚玄,也沒有羅綺阿冉,一片素色顯得十分孤寂。她也不找旁人,親自寫了單子:冬酒,藥材,皮毛,還有半戟山她命人做的牙刷啦,各色鉛筆啦……想到什麼寫什麼,零零碎碎的好幾頁紙,最後又從騎兵富裕的胡馬裡跳出六匹好馬。
寫完了,莊堯鬆了口氣,頭一次開始憎恨古代社會的不便利來。要是有個電話微信也行啊,別的可以不說,就能不能隔幾天叫一下我的名字,好使我不忘了我是誰。
十一月初六日,褚雲馳返京。
裴景與邱老先生給褚雲馳送行,衙內典籤,諸曹,小吏,皆來了一串。曹猛把大面兒上的事都交割清楚了,本來褚雲馳還想讓他留一留,奈何他哭著嚎著就差抱大腿,說再見不著兒子,兒子都不認識爹了,褚雲馳只好把他帶上,搞得他整日有些亢奮。
“郎君,大公子既然說一切都安排好了,咱可不用回來了吧?可要多帶些土產,在這地方兒呆上三年,嘿,真夠受的……”曹猛搓著手,一臉的笑。
褚雲馳橫了他一眼,道:“你再囉嗦就留下吧。”
曹猛連忙捂住嘴。
褚雲馳又看邱老先生:“老伯年高,可要隨我還京?”
邱老先生道:“我遲些日子再回罷,總要與半戟山上的小友道個別,且再敲打他兩頓才好。”又納悶兒,“話說那小娘子怎地不來相送?十里八鄉的可都來了。”
褚雲馳心裡一滯,臉色卻如常,轉而對裴景道:“裴先生京中事務,我回去後會叫人幫忙打點,且等夫人產子後再來。”
裴景一笑:“有勞郎君。看這天陰路滑,且慢行些。”
褚雲馳朝眾人拱了拱手,不經意狀在人群中又搜尋一圈,終於失望地收回目光,翻身上馬而去。
寧遠在京城以東一千三百餘里,此番回京便要一路西行。從寧水橋上過,轉過獅虎山——如今已經叫回貓兒山了,再走過幾個村子就到了靈泉縣城裡了。
正在一隊人馬將過獅虎山之時,忽地山間一聲呼哨,嚇得曹猛哎喲一聲險些從馬上摔下來,以為是獅虎山的強人又回來了,四處張望卻聽見一陣女子清脆的笑聲。
褚雲馳調轉馬頭,見山路里奔出一隊車馬。
半戟山那個女大王騎著一匹通身烏黑只有四蹄雪白的胡馬,身披硃紅大氅,頭上只插了兩根長簪,一頭烏髮隨意挽起,還有些碎髮貼服於耳鬢頰間。
褚雲馳搖頭輕笑:“還道你如此小氣,不肯來了。”
莊堯手下的兵勇已經讓開,將滿載箱籠的一架車趕出來。曹猛一愣,插嘴問:“這是?”
莊堯把單子給他,笑道:“都是些山上土產,不值多少。且有六匹北地駿馬,也好把你們那瘦馬換下來了,一路上的草料也備好了。至如養馬人,京裡必有好的,我就不多事了。”
曹猛見駿馬十分精神,也是欣喜非常:“比我們的馬好!”
褚雲馳聽他們絮絮地說了許多話,卻一直一言不發。等到東西交割完了,隊伍各自齊整起來,褚雲馳忽地打馬過來,道:“京城風物繁盛,不如隨我一觀。”
莊堯心裡猛地跳了一下,卻抬起頭,靜靜地看了褚雲馳一會兒。久到眾人以為她不會再說話時,她卻露出一個薄且淺的笑容來,風把她原本梳得妥帖的頭髮吹起,輕輕抽打在臉上,她也輕聲道:“京城之於郎君,一如半戟山之於我。雪日昏暗,一路珍重。”
說著轉身,一夾馬肚子,濺起一路細碎的雪花。
一旁的曹猛早就傻了:“郎,郎君,你方才說,京城繁華……”
“走了!”褚雲馳對眾人喝道,隨即也打馬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新地圖京城即將開啟!改改錯別字,一會兒還會掉落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