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跟斗,心理的、親情的……
兒子用語言跟母親鬥狠,自己倒被氣著了。他站起就走,把手裡半根培根扔回盤子,噹的一聲。肉是夠冷夠硬的。曉鷗眼睛定在培根上,聽見兒子出了大門。關門的聲音碰到了她的痛感神經,震麻了。老貓打電話來了。打吧。鈴聲響了十遍,老貓放棄了。五六分鐘之後,又來個電話,還是老貓,同樣的鈴聲,聽上去是老貓在煩躁。煩吧。
半小時過去了。四十分鐘過去了。曉鷗一動不動,兒子不可以莫名其妙把她擱在半空中,道歉沒有,再見也沒有。門鈴響了。一定是兒子回來道歉或者說句軟話,或者說,我忘了鑰匙。可以把他忘了鑰匙當和解的藉口,十七歲的高中生就不死要面子了?她走到門口,笑臉都準備好了。怎麼辦呢?這年頭都是長輩自認愚蠢,自認矮三分,記吃不記打地先賠笑。
開啟門,門外卻是老貓。黑T恤,白頭髮,黑眼鏡,白色的玉石佛珠,全人類都數下來也數不到老貓戴佛珠。
〃給你打電話,你不接,就來了。〃
曉鷗心裡很堵:兒子怎麼調包成了老貓。此刻敲門的人只要不是兒子,都是給她添堵。老貓看得出她客套的笑容多麼淺,根本掩蓋不住她對他的怨氣和煩惱。因此他一下子忘了急匆匆上她門的事由。
〃能抽菸嗎?〃老貓問,向她身後的客廳看一眼。
〃不能。〃
她的表情在說:好像全媽閣只有我梅曉鷗一百三十八平方米的家可以做你的吸菸室。
〃那我們到樓下去說。〃老貓已經掏出煙盒、打火機。
〃什麼事?〃她穿的一身居家衣裙,只能給老史和兒子看,連老貓都不配看,何況小區的鄰居。
〃我到陽臺上抽。〃他說著就往門裡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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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臺也不行!〃陽臺是老史和她的空中樓閣。漫說老史還睡在她的床上。
她轉身往裡走。老貓明白她在給他帶路。他跟著她穿過門廳,走進廚房。曉鷗知道全媽閣也不會找出比這更乾淨明亮的廚房,當吸菸室招待老貓綽綽有餘。她走到爐灶前,對老貓擺擺下巴。
〃過來。到這兒來。〃她示意自己跟前。
老貓看著她,眼裡浮起荒淫的希望:你這女人終於想開了?因為有個熟睡在她牙床上的老史,她有了千軍萬馬的防禦似的。老貓不慌不忙邁開捕鼠的最後幾步,來到灶臺前,曉鷗摁下抽菸機最高一檔的按鈕。轟隆一聲。
〃抽吧。〃曉鷗向旁邊撤退一步。
〃我操……〃老貓瞪著曉鷗,一副撲空的愚蠢笨拙相。他成了《貓和老鼠》卡通裡的湯姆了。
她隨手拿了個碟子,放在灶臺上,眼神是平直的,她可沒扮傑瑞跟他逗。
老貓笑笑,晃晃蓬著白棕毛的頭,笑自己白白饞嘴了這麼多年。或者笑曉鷗自作多情,做出守身如玉的姿態,可憐她四十二歲的身子只有她自己還當成玉來守。
〃怎麼了?〃她靠在灶臺對面的廚臺上,等老貓噴出一口煙才問。
〃這麼響我怎麼說話?〃他指指抽菸機。
〃我聽得見。〃
抽菸機可以把他的話抽掉一些,老史就聽不清了。她怕他沒好話。
〃你知道我看見誰了?〃
曉鷗沒搭腔。已經沒什麼懸疑可以令她興奮了。何況她已經知道老貓指的〃誰〃是誰。
〃那個姓段的在凱旋門呢,搓牌搓得一身勁!〃
接下去他告訴曉鷗,他的馬仔如何發現了段,如何跟蹤了他,如何觀察他玩牌,如何從十萬玩成二十萬,又玩成五十萬,再玩成三百萬,一夜激戰下來,最終剩下的是一萬一千塊……曉鷗讓給老貓的客戶讓老貓小發了幾筆財,現在他僱用的馬仔分工具體,有的專門在各個賭場搜尋欠債不還又鉤掛到其他疊碼仔名下貸款繼續賭徒生涯的人。曉鷗當然條件反射地想到她貸款給段的二百萬。直到現在也沒聽到那個〃太購物中心〃開工的說法。段按期償付的高額利息,原來是保障那兩百萬的本金不歸還。現在段在賭檯綠氈子上推出去、刨回來的只能都出在那兩百萬裡。
〃去不去看看?〃
那將是難堪得無法活的場面:趁熱捉拿到那雙在綠氈子上搓牌的手,她不知段會怎樣,但她知道自己會羞臊得找地縫鑽。那雙曾經撕煎餅讀出優異成績的手,那雙平地起高樓的手,被曉鷗當蟊賊一樣現場逮住,哦,太臊人了!光試想一下就使曉鷗臊得呆木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