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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侍妾聞碎聲慌忙推門而入,“陛下!陛下!您沒事吧?傷到了麼?”
“……滾!滾出去!滾開!”鎖陽卻忽然開始煩躁暴怒,嘩的一聲將手上的碎瓷全擲了出去,“把燈拿出去,誰讓你進來的,這也是你這種下賤胚子進得了的地方?滾,滾出去!!立刻!”
是了,他一定還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不是掌燈不是煮茶不是水溫,而是……一定是重要的東西,一定是。
“陛下,陛下息怒!”嬌小的侍妾伏在地上幾乎起不了身,瑟瑟的摸樣卻仍要忙不迭的熄了掌心的燈,“奴婢該死,奴婢這就出去。”欲泣的細小聲線和穿堂而過的夜風讓鎖陽忽的清醒了一點,“站住!”
那玲瓏的身影一頓,又轉過來匍匐在地。門外隱隱傳來哀樂的聲音,依依呀呀,纏綿哀怨。像鬼在哭泣。
“今天……是什麼日子?”鎖陽平白的一陣心悸。
“陛下忘了麼 ,今日,是鬼白大人的忌日啊。”
第五夜
鎖陽想他該是恨他的。
那一年白芨城的冬天特別的冷,他瑟瑟的立在昭陽殿的文武百官前,聽太監尖細的嗓音宣讀那封立自己為儲君的大夏詔書,看底下群臣像炸開了鍋一半盯著自己竊竊私語的毫不避諱的視線,他冷極了,似乎連骨頭都在打顫。
而他身後,卻是身為大夏國母——自己母妃的葬禮,浩大的哀樂殯儀,是下葬的隊伍吧,連風都是寂寞的白色。他卻連哭一哭都沒有資格,就那樣立著,在冰冷的大殿戴上了自己此後一生的枷鎖,是的,成為儲君,成為王,那是他的願望?是母妃的願望?還是鬼白的願望?那卻都已經不重要了。
大夏錦和八年冬,良姜王后因病逝於兆轅殿,葬於為暨皇陵東。次日,經神諭冊立良姜王后幼子鎖陽為大夏儲君,
——大夏書十二卷 神君尐
鎖陽在很小的時候便聽過鬼白這個名字,母后說那個人是傳說一樣的存在,沒有人知道他自何而來,他活了多少歲,他守護了這個大夏王朝多少年,他又當何時歸去,其實鎖陽對這些毫無興趣,他只是單單想問他一個問題,你 ,為何而來?
自何而來,何時歸去,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鬼白,你為何而來?
直到很多年後,鬼白在深夜為他煮茶時告訴他,他是為他而來,守候這個大夏王朝百年千年,不過是為侯他消磨時光而已。
人們都虔誠的匍匐在他神諭的力量下,狂熱的追隨著他,和他們的信仰。鎖陽卻僅僅喜歡著鬼白迤儷及地的銀髮和幻神時豔麗的紅色眸子,鬼白曾對他說,你看我的發有多長,我就寂寞了多麼久。
當他還是個孩子時,鬼白便已是名動朝野的大夏國師,大夏是個極重祭祀禮儀的古老國都,這裡的法律不是王諭,而是神諭,無論是冊廢王后,或是登基退位,乃至下葬陪葬的妃嬪的選定和一切內務事宜,統統由神務院管理,祈求神祗,再以天命所歸的神諭頒佈於世,一一執行,絲毫不敢馬虎,哪怕是大夏帝王,也不敢有一絲怠慢。
“大夏王后有禍國之相,必死。”
那日,鎖陽戴上儲君的冠冕,漫天響著母后葬禮的哀樂,他踏雪而來,身後百鬼夜行,銀髮迤儷,幻神的硃色瞳孔美得驚心動魄,他在他面前蹲下來,溫柔笑開,“我的殿下,以後由我來照顧你,好麼?”他蒼白修長的指撫上鎖陽的頰,冰涼冰涼的溫度,明明誰也溫暖不了,卻妄自說出那樣溫存的話,沒錯,他對他自始至終都是溫柔的,眼帶笑意看不出虛假,也辨不出真心。
“好啊,只要你讓父皇死了,在明年春天桃花開的時候我當上大夏帝君,我便答應你。”
“過了三更了麼?”鎖陽隨意披了一件外袍,伸手束起長髮的時候露出好看的鎖骨,發是墨的顏色,漆黑的融入夜色裡,流露出溫軟的光澤。
“回陛下,是三更了。”掃著碎瓷的侍妾低頭恭敬的答著,生怕再觸怒什麼。她知這位年輕的帝君一向喜怒無常,處事滴水不漏卻又幹練狠毒,平叛黨餘孽,除亂臣賊子,這些年大夏在他的治理下竟也難得的安然繁華。只是到底因為那捉摸不定的性子,平白被傳出去暴君昏君的名聲。
“那也是神諭麼?主人。”暗黑的夜裡,仕女的眸子獨獨閃動了一下,轉而又隱匿在黑暗裡,看不出任何表情。
“你是叫癸魚麼?”鎖陽披衣下了床,“點上燈吧,我看不到。”
羸弱的火光照亮空曠的寢宮,“剛剛……是我唐突了。”鎖陽失神的望著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