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
離淵彷彿如夢初醒,急忙收了手。葛昶也忙後退,手拂過衣服破損的地方,瞬間又完好無損。他充滿敵意地注視著離淵:“你果然去過那裡!”
離淵皺眉道:“那處既然在秘境之中,自然有人會看見。你既然不想讓人看見,為何白花朝會把這樣的地方設定在秘境之中?”
葛昶漆黑的眼睛盯著離淵看了半天,確認他並不是試圖揭開自己的傷疤,才緩緩道:“主人本沒打算開放這個秘境。在此之前,這裡放著的是他的記憶,主人時常重溫,用以懷念。”
“……”
“但是後來,秘境憑他一人無法支撐,修士不斷入侵,他才偶爾開放秘境,一是能借此吸收靈力,二是能減少在香山界凡間徘徊的修士。於他而言,修士乃是世間最值得厭惡之人,因此他從來沒有讓任何一個人回去。”
離淵不由震驚:“從沒有讓任何一個人回去?!”
“公子不願你來,亦是為此。白花朝本意並不想讓任何一個修士從這秘境離開,但是既然你來了,公子會讓你離開的。”葛昶冷笑了一下,“他會盡力讓你離開,但是你也得要能離開才行。你說大話要護公子周全,現在反而是你陷在這裡,如何護他周全?”
離淵靜默不語。自從來到香山界,他越發感覺到自己對很多事情無能為力,縱然是分神期,在白花朝面前也不過是螻蟻而已。
他向葛昶一鞠躬:“那真是多謝你了。縱然吾不能護他周全,你也一定要護他周全。”
是誰都無所謂了,只要白小少爺沒有事情,他怎麼樣都願意。
葛昶一愣,黑色無光的眼睛在李淵身上反覆打量,最後嗤笑一聲:“我說你這次見我態度如此不同,原來是見到之前的幻境,可憐於我麼?”
“自然不是。我又有何面目可憐於你?不過是人之常情,既然知道你為何與眾不同,自然也就不會以過去的想法揣度於你。於你而言,我的態度的確有異,但那與可憐無關。”離淵解釋道,“若你知曉我從小到大的事情,豈不是也會心生親近,待我從此與眾不同麼?”
葛昶注視著他,最後長嘆一聲:“我被你說服啦!公子愛慕你,倒也不是全無原因!”
“他如此想我,是我三生有幸。”離淵柔聲說道。
葛昶垂下眼瞼,思量片刻,開口對離淵說:“事到如今,有件事情我不妨告訴你。這個陣法並非沒有解法,只是從未有人成功解開。”
“即使你也不能?”
“即使我也不能。”
離淵見葛昶神情嚴肅,也不由緊張起來。他忍不住問道:“那是怎麼樣的解法?”
“便是告訴你,你也不能得出結論,告訴你又有什麼用處呢?”
離淵更加心癢難耐,另一方面也是急切地想要見到白小公子,便窮追不捨:“萬事總有頭一回。你若不告訴我,那就絕無可能解開;你要是告訴我,倒還有幾分可能性!”
“我告不告訴你,都沒有任何可能性。經過花海,你自然也應該知道:待我們用了正確的解法,陣法便會產生變化,風平浪靜的地方會變得危機叢生。若是不試圖破陣,你我可以在此千年萬年;試圖破陣之後,大概就只剩下千萬分之一的活命之路了。”葛昶瞧著離淵,“即便你想去死,我還想要多活幾年呢。作為劍靈,總比作鬼強。”
“我……”
“對了,我還要提醒你,我們兩個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千萬別以為你可以讓我獨善其身——不可能的。我們活不一定一起活,但是死一定要一起死了。”
離淵被噎了回去,也不惱,只是越發焦躁。在他看來,白小少爺現在還沒有解開陣法,就只能說明一件事情:對方正被糾纏,說不定遇到了什麼致命的危機也不一定。然而自己現在什麼都做不了,只能一味乾等,這於他無異於一種折磨。
他一劍斬向水面,激起萬重浪花,還有葛昶一聲叫:“你在幹嘛?!”
離淵沒有回答他,實在是沒有心力。他現在已經不願意為與白小少爺無關的事情牽掛一分一毫了。對方彷彿是一種毒藥,一點一滴佔據了他所有心神。
他盤腿坐在水上,閉目思考各種彷彿能讓自己從這樣的困境中解脫出來。每當他頹然,只要想到白小少爺就可以重新振作。一旦他想到,當他離開這個陣法,白小少爺只剩下一堆枯骨,和一個墳冢,就痛苦得想要自曝元嬰,同歸西去。
如果現在白小少爺出現,他想他一定會答應對方永遠留在這裡,哪怕再無進境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