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乜他眼,坐在御案前道:“別不正經,太妃刀架脖子上催著朕替你找福晉,還好意思回來。”
祺祥大喇喇甩了後袍水角坐下身,胸前的四爪繡龍耀武揚威,“替您上外頭當了整整一年差,您好意思不讓我回來。說我不正經?皇考當政那年,咱們哥兒倆去前海,逛到勳貝勒府裡,一大清早兒的,誰出的歪主意,趁人不注意把人廊子下頭掛那隻紅子貝兒給趕飛了的?老頭吵嚷起來,追屁股後頭攆人,那時候我就陪著您跑,跑這麼些年,一句好話沒撈著!”
皇帝抿了口茶,淡笑道:“跑這麼些年,不是還沒把話跑丟,你也就能拿這事在朕跟前吃槍藥,你那老底兒,朕不忍揭,揭完鍋就漏了。”
看兩人這架勢,小六子直咂舌,皇帝跟睿親王兄恭弟謙的美談耳聞已久,不想倆人侃起來這副調子,到底是哥倆兒,長相意氣十分透著五六分相似,只是睿親王性子活絡,皇帝持重,見著他,苦了多日子的眉眼也跟著和睦開來。
見話頭又繞到他身上,祺祥忙揚了揚手裡的那本《晉書》岔開話道:“在您桌上撿著的,這幾日忙著看這玩意兒?”
皇帝說了句:“大矣哉,蓋史籍之為用也。”就被他截了話,“得得,您愛看嘛看嘛,別學唐老宗那副嘴臉就行。”
兩人又閒談幾句,皇帝屏退殿中,只留倆人兄弟絮語。
祺祥低頭隨手翻著書,語氣卻肅下來問:“看這書,就為學人家晉武帝?這麼著,臣弟得學學人楊皇后,勸您一句,別把你那布英妹子給忘了,入關那時候,她阿瑪率蒙軍出了不少力,又跟老佛爺沾著一層親,都成貴妃了,乾脆封后得了,架羊車吃宮女的鹽竹葉兒,專寵貴嬪這麼檔子事兒,可不像從前你的作為。”
皇帝閉口不語,半晌看向他道:“是御陽。”
“誰!”祺祥把書摁在膝頭,盯緊他問:“不會是建貞他們家那公主罷?”見皇帝垂下目光,他把書撂在桌上,捶手頓足,“哎呦!親哥欸!您這麼會鬧啊!您瞧上眼的宮女就是她啊,別忘了您當初留著她是為了……”
“朕知道。”皇帝應了聲,起身走到窗前,雨似乎下得小了些,烏雲卻沉沉結至殿簷下。
“那您還不趕緊趁早收手……”
“祺祥,”皇帝開口打斷他,“太妃說你這幾日住在賢良寺,朕打發人去找過,壓根兒沒見著你人影,你以前也不是往八大胡同裡頭胡浸,玩妓子粉頭的人。”
祺祥愣了下,隨他看出窗外了一會,苦笑道:“得,我這也算是五十步笑百步,我老媽那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敢讓她知道我瞧上一唱小曲兒的,非得把人活剝了不成。”
默了下又道:“剛建朝那年,你琢磨著讓內務府打了把刀,一支槍,咱們倆各持一個在乾清門前打了好一陣,誰也不肯服誰,讓皇考給瞧見了,給刀賜了名兒叫“寶鍔宣威”,槍賜了名兒叫“棣華協力”,老爺子走得早,很多話都混忘了,難為我這記性獨獨記著這話,倆人都是拗性兒,說撒手談何容易,咱們哥倆兒再不互相幫襯著,還指望誰去。”
皇帝走近握了握他肩頭,低聲道了句謝,被他嫌棄地撥掉手,譏笑道:“情長情短,老媽子似的,說罷,您這麼著急見我,是為什麼事兒?”
皇帝隔著炕桌坐下,指頭輕叩著桌面道:“朕得麻煩你有空去趟平涼。”
祺祥微微蹙起眉,嘶了聲問:“訊息準不準?”
皇帝頓住手,沉下目光道:“不好說,趁早解決了最好,不過還是你自己的安全最要緊,朕只是怕她哪天知道了……”
聽他突地低頭鬨笑一聲,皇帝轉過頭,驟目看他,“你是當朕說笑不成!”
祺祥斂回笑,降下視線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老實說,從沒見您對誰這麼上心過,不過還是覺著您不該叼這塊兒肉,別回頭吃頂了。”說著叉著胳膊抱起胸,眯眼思忖:“御陽?建貞怎麼給她閨女起這麼封號?哪個男人敢要她?”說著猛地抬頭看向對首,“皇上,這事兒您真得仔細琢磨琢磨,您是術廷,人家是御陽,您招了她,回頭你理著朝廷,人控著您,這辛苦打下來的江山,到頭來還得歸人手裡啊!”
不及他說完,皇帝就站起來往殿外走去,留下他在殿裡探著脖子吆喝:“上哪兒去這是?哎!這怎麼話說的,撂下人就走啊!”
四格格學了個把月的宮規,功夫已初見起色,本就是金枝玉葉的架子骨,稍一雕琢打磨,尊貴端莊的氣度就顯露出來。
指教四格格的是太后親點的精奇嬤嬤常榮,寬肩大個子,不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