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江施主就是個例外。
小和尚把熬完的中藥倒在瓷碗裡,一隻手端著,另一隻手摸著耳朵,來回倒換著送進了廂房。
廂房裡燈光昏暗,英俊深沉的男人坐在桌邊,披著西裝外套,右手執筆,正一筆一劃地抄著經文。
浮動的光落在他緊抿的唇角、利落的鼻樑和倨傲的下巴上,一張側臉,眉眼間深鐫著認真和鄭重,簡直要震撼到人心裡去。
只是,他看起來很虛弱——雖然虛弱這個詞,在小和尚的印象裡,和眼前這個含威不露的男人完全挨不上邊……
哎,好糾結!
就在小和尚看著他發愣的時候,男人突然抬起左手握成空拳,抵在了唇邊,重重地咳嗽了幾聲。
小和尚嚇得回過神來,“先生!”
江臨抬眸,目光掠過他手裡的藥碗,唇角抿得更緊,“麻煩你了。”
桌面上抄完的經文疊放得工工整整,小和尚找了個空地,將藥碗擱下,“先生,您別這麼說,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更遑論江施主每年都會為寺院裡捐贈不少香油錢。
“您先把藥喝了。”小和尚舔了下嘴唇,試探道,“要不然今年的經文……我替您抄吧?”
每一年,這個男人都會用住在寺院裡的幾天時間,把《地藏菩薩本願經》抄上七遍。
地藏經記載著萬物眾生其生、老、病、死的過程,抄給死者,是最合適的。
江臨淡淡道:“謝謝小師父的好意。這是抄給我母親的經文,江臨不敢怠慢。”
好執著的施主!
小和尚瞠目結舌了一陣,乾笑道:“那我先出去了,有什麼事,您再叫我。”
江臨微一頷首,目送他離開,手指滑過桌面上的手機螢幕,左上角仍是“無服務”三個字。
今早他睜眼時,就發現已經到了日子。他來不及猶豫,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這裡。
掃墓、燒紙、誦經,當他終於想起來該跟身邊的人說一聲的時候……
山裡的訊號卻始終打不出去電話。
也罷。
外面想找他的人,大概已經翻了天了。
可是再多人裡,也沒有那個他真正想見的人。
江臨自嘲地笑笑,專注於手裡的經文,繼續抄了下去。
*
按照老乞丐的說法,古鎮裡的陵園總共有四座。她沿著他指的路,先去了最大的那座。
不同於大城市陵園裡那些冰冷卻規矩的石碑,鎮子裡的人,多數還習慣把墳墓堆成小山包。
月黑風高,她一個人打著手電,穿行在墳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