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害理的事?
徽州,是程朱理學的發源地,從宋朝、明朝起,便極端尊崇儒術。
生不與祭,死不入廟,這等同於把她從族譜裡出名,與她徹底斷絕關係了。
這麼嚴重的懲戒……
段子矜越想越不懂。
就算陳妙清嫁給了洋人,也絕對到不了讓整個祁門都跟著丟臉的地步。
當年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麼?
落日的最後一絲餘暉被夜晚吞沒,涼風吹過,將春末料峭的寒意刻進了她的骨子裡。
段子矜攏緊了風衣,仔細回憶起七年前的點滴。
江臨訂機票時不曾瞞她,她清楚的看到機票上寫著“鬱城—黃山”,可以肯定的是,七年前江臨一定來了這裡,所以,陳妙清一定葬在祁門。
只是沒想到,她竟然沒有被供在陳家的宗祠裡……
那會在哪?
兜裡的手機突然響了,段子矜匆匆掏出來接起電話,那邊邵玉城急切地問:“怎麼樣,有訊息了嗎?”
段子矜把她找人的經過草草講了一遍,最後叮囑道:“這樣,你們先盯著鬱城的動向,一有他的訊息馬上告訴我。”
邵玉城微驚,“你要做什麼?”
“江臨每年都會在祁門逗留好幾天,不可能只去看她一次。”段子矜望著天邊清冷的月光,菱唇靜靜地開闔,“我今晚就把祁門所有的墓地都找一遍。”
找到陳妙清的墓碑,她就在那裡守著。
如果眼下江臨真的在祁門,明天、後天,他總會再去看他的母親。
“段悠,你是不是瘋了?”邵玉城難以置信地在電話裡吼她,“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大半夜的你跑去墓地找塊碑?”
他的激動,反倒襯出段子矜面無表情的鎮定,“不然你有更好的辦法?或者你叫人把祁門所有的酒店都清查一遍?”
那更不可能。
祁門不止有酒店,還有數不清的農家院,誰知道江臨住在哪?
電話那頭的人頓時語塞,段子矜淡聲問道:“你們幾個派的人什麼時候到?到了讓他們跟我一起找。”
邵玉城和旁邊二人商量了一下,最終咬牙道:“行,我知道了,我們的人再過一個半小時就到。你的手機必須時刻保持在通訊狀態,否則……”
他的話沒說完,聽到手機擴音器裡傳來輕輕一聲笑。
“你笑什麼?”邵玉城問。
“沒什麼。”段子矜盯著自己的鞋尖,從容道,“我先掛了。”
她其實是在笑,他們三個,居然也會關心她。
這算不算是一種變相的認可?
或者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了?
“段悠。”那邊換了個嗓音,低沉的,淡淡的,卻染著比夜風還驚心的涼薄。
是傅言。
段子矜怔了怔,似乎對他忽然接過電話的舉動有些不解,“怎麼?”
傅言沉默了片刻,緩緩道:“若是這次能把大哥平安找回來,你……也不要再走了。”
安靜的古道上,倏忽間起了風。
段子矜站在陳家大門前,垂著眸,紛揚凌亂的長髮遮住了她的眉眼,她整個人卻像是化作了一塊不會動的石頭。
過了很久,她才點了下頭,即使她明白,電話那邊的人根本看不見,“嗯,好。”
不走了。
錯失了六年,她怎麼還捨得再離開一次?
*
古鎮依山傍水而建,鎮子北面的山上,一座古樸的寺院,隱匿在山腰蒼翠的樹林間。
入了夜,山中的寺院比山下還冷上許多。
夜涼如水,月色入戶,後院裡,老方丈問正在挑水的小和尚道:“下午讓你去鎮裡的醫館開的藥都取回來沒有?”
小和尚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師父,我都取回來了,正在廚房裡煎著呢。張大夫還給開了些外敷的,一會兒我就給江施主送過去。”
算算日子,那個氣質非凡的男人,每年都會提前一兩天到寺裡,只有今年,壓著死者忌日的當天,晌午都過了才趕到。
他到時形容匆忙,臉色青蒼憔悴,話還沒說兩句就差點暈過去。休息了半個多小時,才動身去了後山的墓園。
寺廟後山的墓地,葬的多是一些漂泊無依、身份不明、或是些生前作惡的人,普通人很少有願意把自己的親眷葬在寺廟裡的,因此後山那一片墓園,長年累月也沒什麼外人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