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岵京內聞之大懼,壓兵不出,棄壽州而守京北諸鎮,遣使至中宛求援;壽州久困無糧,刺史王預開城門以降,披白焚草於鄴齊軍前。
二十八日,中宛歸德大將軍黃世開率軍南下,自南岵北境一路直入,屯兵於南岵京北瑞州。
…………
秦山之西地闊林多,邰涗大軍屯兵多時卻未建城營,只伐木築柵,作方營而駐。
誰都不願於此地久待。
一場瘴霧大疫讓軍中人心惶惶,若非寧墨一行及時趕赴軍中勘病賜藥,怕是軍中死傷之數遠不可測,軍心亦會大動。
疫情稍穩,寧墨擔心會有反覆,便將同行諸人盡數遣離軍中,自己只留一名殿前司侍衛在身邊,於邰涗大營中又多待了近一個月。
前夜大雨,營道泥濘不堪,馬蹄踏出的印子如一個個小坑,深深淺淺鋪了一路,裡面盡是汙水。
天亮後竟是大晴,有金光自雲後漫出,燦遍每營每帳,連營道上的泥水都透著些清亮之色。
寧墨自從離京至此,還未見過如此好的日頭,走在路上時,腳步不禁也放慢了些,手中溫桶略晃,口中輕輕吐了口氣。
心中沉悶之情因這明媚陽光,眨眼間便灰飛煙滅。
中軍行轅前,狄風的幾名近侍剛從裡面出來,正大聲說著話,可一見寧墨過來,便都低下頭,斂聲道:“寧殿中。”
卷一 歡喜十(6)
雖說寧墨只是赴軍中宣諭賜藥的太醫院御醫,可將士們卻不敢無禮,都知他殿中監之後擔的是什麼身份。
寧墨略笑一下,點了點頭,“狄將軍人在帳中?”
幾人點點頭,帳前守兵也側身相讓,請寧墨入內。
他撩袍走過去,口中輕道:“多謝。”便提桶進了帳中。
帳中間地上鋪著鹽硝牛皮,約莫有兩張案臺那麼大,狄風正伏身於上,手中執筆,飛快地畫著什麼。
寧墨站在一側,等了一會兒,見他無意開口,便笑道:“狄將軍,在下給你送藥來了。”
狄風手中動作停了一下,低聲道:“我不需進藥。”然後抬頭,朝寧墨這邊看了一眼,重又盯著眼前未成之圖,聲音轉冰,“寧太醫若是無事便少走動些,這營中諸道均是泥濘不堪,萬一汙了寧太醫的素衫白袍,可要如何是好?”
寧墨先前帶著笑意的嘴角略垂,將手中溫桶放下,沒有開口。
狄風扔了手中的筆,起身,也不看他,直往裡面走去,“軍心已穩,瘴疫亦平,寧太醫打算何時歸京?”
營中上下,人人都稱他寧殿中,唯有狄風從不改口,仍然喚他作寧太醫。
是從骨子裡面排斥他,亦是怨那紙婚詔,嫌惡這個稱謂。
寧墨將藥碗從桶中拿出來,面上神色黯了些,聲音也轉冰,“千里之外,皇上枕臥不休,日夜掛念將軍及麾下眾將士,又獨賜將軍御用銀盒藥。將軍不顧自己可以,但不能不體恤她的用心吧?”
狄風聞言,身子僵住,而後慢慢轉過來,望向他,終是與他目光相接。
他不體恤她的用心?!
這人懂什麼,又有什麼資格說這話!
普天之下,十三年間,還有何人能比他更懂她,更體恤她?!
舍尊謂而不用,於他面前,直直道出她這個字……
是想在他面前炫耀,還是想告訴他,從此之後他就再也算不得她的什麼人了?!
狄風眼眸愈來愈黑,這些日子以來心中的憋悶之情瞬時轉為滿腔怒火,他盯住寧墨,拼命抑住怒意,半晌才道:“你,知她甚少。“
咬著牙道出的五個字,卻似用盡了渾身之力,他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寧墨眼波平止,絲毫不起波瀾,端了銀碗朝狄風走近幾步,“也許不及你。只不過,往後陪在她身邊的人,是我。”他垂眼,卻輕輕挑眉,低笑出聲,“年年月月,總有一日,我會比你知她更多。”
狄風聞言,心上似被人用重錘砸了一記,手一把扶上身側案邊,身子半斜,半天才撐住心神,“你滾。”
眼前白衫不退反進,就見寧墨將手中銀碗遞至他胸前,“狄將軍何必如此,南岵事平之後,皇上還望於婚典上看見將軍。”
狄風整個人都硬了,僵了片刻,一把接過那藥碗,抬眼看著寧墨,手往外一偏,將碗中之藥猛地潑了出去。
暗紋素袍,染了一片烏。
墨白相映,如冰炭不容。
寧墨站定,衣襟下全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