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的、刺殺先王的女犯,而將處斬日期後延至四個月之後的深秋。
這個來自七千年後的少女,在這個千古第一王朝末期最強大的諸侯國不見天日的陰暗牢獄裡,安靜地生活了四個月。
在這四個月裡,她每日每夜,只是靜默地獨對著三面空壁,無語沉思。
當壓負在她纖弱雙肩上所有的重擔都終於卸下、所有的恩義羈絆都消散如煙雲,她的心彷彿終於回到了少年時代那般澄淨寧和的狀態。這種心態,讓她不禁在牢獄中回想起了許許多多被刻意塵封的往事:
從出生起直到六歲的時間裡,她是在孤兒院中度過的——那片被鐵闌珊與層疊高樓割碎的灰鬱天空,是在她小學之前的時光裡所有的憧憬與嚮往;六歲半時,在小學校園裡,她初次邂逅了那個叫作許文彬的、陽光般溫暖開朗的同桌;十四的聖誕夜,在毫無氣氛的凌亂房間裡,那個貴族少年第一次從背後抱住她、情動地吻了她,隨即不久後,便與她確立了戀愛關係;十五歲,那個猶如夢魘般不堪回首的一夜……就此篡改了她一生的命運;十六歲,在隔鄰三省盡皆淪為羅浮島國殖民地、祖國面臨最危險的存亡關頭之際,她毅然離開校園、加入了特種兵培訓部隊;十七歲,在去往南海另一頭的奧克坦丁斯列合眾國之前的最後時間裡,那個貴族少年是怎樣冒著風雨、站在自己宿舍的樓下,苦苦哀求她出門見他一面;而十八歲,他又是如何冒著生命危險,不惜潛入狼穴,救她於絕境……在那個荒蕪的沙漠裡、那片枯死的胡楊林下,她終於如願以償地成為了那個她所摯愛的少年生命中第一個女人——那樣溫暖的沙漠之夜啊,美好而短暫……宛如夢幻。
回憶的膠帶至此又不由自主地前進,將鏡頭拉向了幾個月前、那片青鬱的竹海里,那個青衣寂寥的男子對她說出的那句話——
“這十八年來,縱使有他在身邊,你也一直感到很寂寞、很絕望、很恐懼、很寒冷吧?——因為在你深心處,始終埋有一道堅硬的壁障,是那個貴族少年的心永遠無法真正介入、他的溫暖永遠無法照耀到的。”
是的,她一直是一個在孤獨中成長起來的女孩。寂寞、絕望、寒冷與恐懼,自幼年時起,就如潮水般一直不斷地侵襲著她——從幼時起,她的記憶便彷彿被這樣的陰霾情緒湮沒,那似乎是打入她靈魂深處的烙印,永遠磨滅不去、永遠無法擺脫……
這個塵世之於她,是一片永遠看不見盡頭的、灰茫茫的荒野。然而那個五月陽光般的貴族少年,便是她這十八載無涯的人生長路上唯一一點溫暖,這蒼莽浮世間的唯一一抹光——一抹永遠只屬於她的光……
文彬——吾愛,此刻留在另一個時空裡的你啊,是否平安?
而七千年後的、我們的祖國——九州合眾國,是否有一日能夠如同我們所願,順利收復所有失地、恢復昔日的繁華盛景?
這個時代愚蠢的人們啊,尚在為了權勢、為了土地、為了財富、為了女人,相互間爾虞我詐、機關算盡,在這個硝煙瀰漫的時代裡競逐霸權……而今日的你們,又是否意識到——大家的身體裡,都流淌著一樣的血液、都是這片神州大地哺育的後代啊!
然而七千年後……七千年後、我此刻正面對亡國之危的國人們啊,你們的命運,又當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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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汐昀處斬的那日,這座西南方古老的都城青昴,詭異地飄起了一場早來的大雪。
那日帝都的天穹中灰雲低垂,彷彿深遠得望不見邊際。日輪也似被遮掩了光華,只在灰鬱雲層後模糊嶄露出一點微黃的形貌。
在鉛雲低斂的天宇下,唯有白茫茫的雪花紛舞旋落,舉目望去,紛紛揚揚的落雪,將整個帝都連綿成一片蒼茫無垠的潔白。
從空際旋舞而來的霜風急冽而淒冷,嘶嘶地撕颳著冷汐昀的面龐。而她孤身立在囚車中,蒼白臉上神色從容而坦然,被幾名獄卒推動著囚車前行,身後跟隨著大群離國宮廷裡派出維護治安的侍衛——這曾幾何時在電視劇裡看見過的場景,如今切切實實發生在自己身上,卻覺有種說不出的荒誕與諷刺。
周圍人群中的那些目光於她而言,都帶著一種莫名的疏離感——從那一世,到這一世,她彷彿一直都是站在一個透明的螢幕外,冷眼看著彼岸的陽世裡那一幕幕風花雪月、朝歡暮寂的摺子戲。
然而所有的溫暖,都是別人的明火,她從不忍爭搶,只是路過。從這一世,再到下一世……
她的心早已經隨他死去。所以,塵世間無論何種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