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刀傷,才開始癒合,腦裡刷的閃過水下血色暈開的畫面,我不由縮了縮。
他滿臉疑惑,似恍然明白過來,垂下眼眸。
葬禮期間周父沒讓他出來,我也不知他聽說了多少,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說,收回手沉默著。
過了一會,他才問:“褚珀呢?”
我眼睛轉向屋裡。
他站起來,理了理衣衫,進了屋子。
隱約聽見他勸慰褚珀,如兄長般撫著褚珀輕聲安慰。
他待褚珀真好。可嘆我枉頂了師生的名義,沒能真正教過他什麼。屋內的少年身形,已遠非初見時的稚子模樣,他如春筍般抽枝發芽,身量漸長,雖還未完全長開,稚嫩已褪了不少。
我呆坐了會,躺了回去。
迷迷糊糊就要睡著,卻又聽見院門開闔的聲響,我被漸熱烈的陽光裹著,不想動彈。
輪椅碾壓地面的聲響漸近,在身後不遠停下。
我一下子驚醒,睜著眼睛聽身後響動。
然而他似乎沒有打算喊醒我,停下後不再有響動,安靜在院裡坐著。
風中夾帶草木香氣,縷縷入懷。令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我躺了半天,藤椅如有針扎,暗暗嘆一聲,爬起來。
心裡煩躁,忍不住搔了搔頭髮,行了禮。
他似懷了心事,靜默不語。
螞蟻在心裡慢慢咬,我又覺得躁,嘴上道:“大人稍等,我去沏壺茶來。”躲進廚房,取柴生火燒熱水。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來。自梁敏在爹爹下葬那日出現起,我大概明白了他們的來意。無論是陳子敬還是梁敏,都沒有關係,路是我一步步走成這樣的。我沒有資格怪罪別人。
我認命。
他們為了私鹽案子,佈下了局。與我沒有交集,我只是被攪和進來。誰叫我恰巧出現在湯府花園,誰叫我瞞下冊子來源,誰叫我要把冊子交給他而不選擇回家,誰叫我想為為他解案。他們沒設想過我,是我自己一腳踏進了迷局,是我愚鈍看不清,與人無尤。
可案子結了,葬禮完了,他還來做什麼?
廚房木門吱呀一聲,正入神的我嚇了一跳,立刻站起來。
門口立著的雲岫沒想到我這麼大的反應,似乎也呆了下,才道:“水,好像煮開了。”
“噢。”我緩過神,倒水入壺。
“那位大人為何來?”雲岫聲音很輕,被風一吹便散。
為何來?我如何知。我心裡煩亂,把茶壺杯子放入托盤,定了定神,才出了廚房。
卻見陳子敬獨坐院中,側影清矍消瘦,髮尾被風帶起,垂著眼睛不知看向何處。神色一如朱梅王卓剛被捕,我去求見他時。我心頭的煩亂躁意,不自覺消散平復,平生了寂寥。
“大人請喝茶。”我斟了一杯,遞給他。
他端著杯子,許久,抿了口。
我捧著杯,低頭想著心事。
“與我同去京城罷。”
我似乎聽見了這句話,不真切,抬頭看向他。
“阿良,與我去京城罷。”他的神情認真,眼神肯定。
他的眼睛一向幽深冷淡瞧不清,這次卻看明瞭,是那樣誠懇溫柔。我怔住,我聽到了,看到了,卻無法理解。
“不。”
我已經這麼回答了,在我理解之前,答案几乎下意識的出了口。
他眼裡的光彩驟然暗淡,如幽井般。
於是,兩個人就此沉默。
我有點慌亂,眼睛立刻飄忽起來。
褚珀和雲岫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院中,褚珀有點可憐兮兮的望著我,雲岫則寒著臉不吱聲。
“褚珀……”他臉上的神情我不敢再看。
褚珀慢慢走過來,低頭拉住我,又慢慢轉過身,對陳子敬行禮。陳子敬手抬起,招了下,示意褚珀過去。褚珀回頭看了眼我,乖乖走到他身邊,親暱的樣子。陳子敬輕輕拍了拍褚珀的頭,什麼話都沒有說。
不知什麼時候風停了,空氣膠著不動。
過了片刻,他放開手,自己推著輪椅到了院門。
“大人來平春是為私鹽案。” 我在心中徘徊許久,還是說出口。
陳子敬身形僵住,許久,才沉聲道:“對不起。”低得似嘆息。
陳遊之從外面進來,神色複雜的瞟了眼我們,推著他走了。
對不起。陳子敬這麼說,陳遊之也這麼說。
為什麼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