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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陳子敬的話在我耳邊回放了一夜。衙門判案講究一個天理國法人情。我跟他說律法,國法無規定,希冀他放了朱梅王卓。而陳子敬說人情,乃是人心,世情,民情。從人情來看,無論是審還是不審,二人都沒個好下場。現實畢竟不是話本,私奔順不了民情,從不了民心。

如此,唯剩天理可做文章。古人信奉的天理,是天之道、天之理,天理是最高,不可違背。古話總有,天理難為,公道在人心。但天理昭顯,也只如竇娥冤死,頸血飛上三尺百綾,六月晴空飛白雪,死後當地大旱三年,這類情形話本雜劇中才出現。我何德何能,能展示如此威武霸氣的場景,讓人震驚恐懼,進而放了朱梅王卓?或者等天理迴圈報應不爽,等他們死後再來翻案麼?我幾乎是自暴自棄的胡思亂想。

爹爹將燃起的柴火放進火塘,拍掉手上的葉沫:“給你蒸幾個雞蛋。你昨夜裡回來,話都沒說上幾句,就回屋睡了。一副疲憊極的樣子,兩眼青黑,精神不振。珀兒很擔心你。”

你也很擔心我吧?爹爹總這般含蓄,情感不輕易外露。見我精神不好,就清早起來給我蒸雞蛋食補。褚母早逝,爹爹當爹又當娘,既有孃親的細心更兼父親的寬和,照顧我和褚珀生活的細枝末節,又從不左右我的決定。一個男子走得艱辛,從不抱怨一句。

爹爹舀了幾勺糖,和水化開。從筐裡摸出幾枚雞子,打在碗裡。架起大鍋,注了水,上鍋蒸蛋。我坐在一旁的小凳上,看著爹爹嫻熟利落的動作。

爹爹甩了甩手上的水,在衣襬處擦了擦:“在衙門做事,煩心事可多?”

我說:“都是為案子煩憂。命案一出,兇手還未歸案。”

爹爹說:“要顧好自己。要不再去睡會,一會熟了,我再喊你起來。”

我搖頭:“反正都睡不著。倒是爹爹你還要上工,才應好好休息!”

爹爹說:“算了,早去碼頭搬貨。”

我忽然想起去查孫娉船的那次,問道:“爹爹還在老地方搬貨麼?”

爹爹說:“是啊,怎了?”

我說:“前些日子,去碼頭查案。說來奇怪,在碼頭轉悠了好久,居然沒碰上你。倒是看到齊叔了,喊了好幾句,他都沒聽見。”

爹爹頓了頓,捎了捎頭,轉身出了廚房:“碼頭人多,聲音嘈雜。”

心下覺得怪異,卻見爹爹自顧從井裡打了水,洗起臉來。我摸出梳子,梳開睡得蓬亂的長髮,又想起案子。

其實多番接觸,已知陳子敬的堅定心志,強大內心非吾輩可比。我如何說得動他,使他改變心意呢?想想,幾乎是一件毫無希望的事情。不過由陳子敬經手,亦算是件幸事。落在宗族手中,只怕無命可活。我雖未探得陳子敬確切態度,但總有一線希望留存。

若非查命案,詐屠戶,也不會牽扯到此事。說到命案,昨夜自中和堂出來,我便魂不守舍,先行回來了。也不知李達昨夜是否回去,可有查出一些有用的線索。我不由暗歎一聲,連續兩夜未睡,只怕脆弱神經載不動這多思慮煩憂。倒是天寒好個冬,淒寒空氣催人清醒。

爹爹洗罷了臉,又回了廚房。他的背影並不挺拔,常年苦力勞作壓彎了他的脊背,然而每一步卻無比踏實。我忽如福至心靈般,看明瞭爹爹閃躲的姿態。

碼頭不算大,爹爹平日又總與齊叔在一處,沒道理在碼頭轉了那麼多圈都遇不上他。除非,除非爹爹在刻意躲避。可是,為什麼呢?我想起當時與縣尉衙役走在一起,又想起爹爹一貫的脾性,爹爹是怕自己令我尷尬嗎?爹爹您可知,虛浮從不在我眼中。我一陣心酸,隱隱作痛。爹爹的愛寬宏無私,卻把自己放置在塵埃裡。

默默的吃了蒸蛋,洗完衣裳,出了門。既然爹爹試圖避開這個問題,那便等遇著合適機會,定讓爹爹明瞭我的心意。

走至縣衙,張蓉李達已在。

我說:“李姊,張姊,早!”

兩人頷首回應,她們二人皆神情嚴肅,沒有半分輕鬆喜悅,我便知追查一事無什進展,心下亦有些黯然。

我問道:“李姊,沈大松夫郎那邊如何?”

李達說:“如宋胖子所言,他們夫婦吵了一架後,沈大松的夫郎回了孃家。此間發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唯問了沈大松可能的去處,縣尉已派衙役去追查,未知結果如何。”

古代通訊不發達,案子調查過程中,每有疑問或稍有進展,皆需等待。等待,最讓人神傷。

衙內梆子敲響七聲後,又依次響起四聲梆子,待四聲清晰可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