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二嫂子興沖沖地回到家,半夜找不來成形的李子樹,但她是急脾氣,等不到天亮了,催促二哥在門口挖坑,要在當天晚上刨一個栽樹的土坑。夏天,人們在屋裡睡覺,門戶關得並不嚴實,夜裡十一點多了,聽到開計程車的二哥兩口子還在院兒裡連刨帶挖,不免有鄰居出來看,黑燈瞎火看不清,誤以為是在通水溝,誰也沒過問。
二嫂子只知有己,不知有人,不在乎驚動鄰居,旁人願意說什麼就說什麼,只要自己痛快了就行。二哥沒主意,耳根子又軟,全聽媳婦兒的。
兩口子埋頭在門前掘地,誰知挖到三更半夜,從土裡挖出個不得了的東西。到頭來,未禍他人,先害自身,應了那句話:“為人莫做虧心事,古往今來放過誰?”
說起二嫂子家門口出土的這個東西,你別說小蘑菇墳挑水衚衕的人沒見過,整個天津衛,不是一百歲往上的人也都沒見過。
【2】
用崔大離的話來形容,二嫂子這個老孃們兒,身高沒有板凳高,屁股卻比桌子大,論起打架撒潑,那可以說是“氣死滾地雷,不讓坐地炮”。
我認為崔大離的話過於誇大,老天津衛人都這樣。前院兒東南屋開計程車的二哥一家不是挑水衚衕的老住戶,頭兩年才搬過來。我剛回來,跟他們這家人還不太熟,在我看來,二嫂子只是身材不高、屁股稍大而已,絕沒到“身子沒有板凳高,屁股卻比桌子大”的地步,她要是真長成那個樣子,半夜出門還不讓人當成了妖怪?
說到二嫂子的綽號“滾地雷”“坐地炮”,我是見識過的,實事求是地說,她在挑水衚衕可不是浪得虛名,不佔便宜算吃虧,吵起架來撒潑打滾,誰也不敢惹她。怎奈遇上個更厲害的三姥姥,論打論罵,二嫂子都不是人家的對手,兩家對門斗風水,又讓三姥姥家的八卦鏡壓了一頭。
過去有句迷信的話叫“屋門對鏡子,不請先生就死人”,先生就是指會看風水形勢的陰陽先生。雖然說“不請先生就死人”,但是找哪位先生不好,偏去找“瞎話張”出主意。“瞎話張”告訴二嫂子“李子樹下埋死人”,二嫂子信以為真,恨不得三姥姥一家四口死絕了,不這樣出不了她心頭的這口惡氣。二嫂子成天閒著沒事兒,二哥卻是早出晚歸,跑了一天的出租,回到家吃過飯,早早兒躺下睡覺了。二嫂子一進屋,不由分說就將二哥拽起來,她心急等不到天亮,逼迫二哥連夜在門前挖坑。
二哥拗不過媳婦兒,揉了揉眼披上衣服下地,到門前將青磚一塊塊摳開,吭哧吭哧地往下刨土,累得他汗流浹背,一個勁兒地打哈欠。二嫂子可不覺得困,在旁指手畫腳,心裡越想越得意,彷彿看見門口已經有了成形的李子樹。前院兒過道狹窄,如果有這麼棵樹,出來進去的非常礙事,不過李子樹長得快,長成了好不茂盛,如同寶傘玉蓋,擋住了對門的照妖鏡,此後該輪到三姥姥一家倒黴了。到時,她帶著孩子坐在門口,一邊吃著樹上結的李子,一邊看電視劇似的看著對門三姥姥家一口接一口往外抬棺材。
二嫂子正想到得意之處,二哥卻發覺土裡有東西,像是塊木頭板子,連忙招呼她過來看。兩個人蹲下身撥去泥土,藉著月光看了看,是個很舊很破的木頭盒子,上邊貼了彩畫,近似楊柳青年畫,紅一道綠一道,模糊不可辨認。
挑水衚衕在新中國成立前除了墳頭,便是扔死孩子的大水溝,挖土挖出棺材來也不奇怪。不過木頭盒子埋得不深,按說50年代末期成立水鋪,蓋房的時候不可能沒挖出來,這顯然是後來埋下的。
二哥和二嫂子端詳著木盒的大小,差不多能放得下舊時的賬本。也不知是什麼人將它埋在磚下,裡邊又放了什麼東西?兩口子心中好奇,在門前開啟木頭盒子來看,這可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3】
一想到之前的屋主,兩口子不約而同地生出一個念頭:“說不定要發橫財了!”
前頭說過,二哥一家三口搬來挑水衚衕不到兩年,灶頭大院兒前後兩進,後院兒全是老房子,前院兒在1957年加蓋了水鋪,用來給周圍的住戶供水。聽說當時在西南屋住了一個老頭,人們管他叫古爺,古爺專管老虎灶上燒的秫秸稈,每天蹬一輛破舊的平板兒三輪車到鄉下去收秫秸。
別看古爺孤老頭子一個,在本地無親無故,新中國成立前他可是大財主。要命的是他抽大煙,過去的鴉片煙分為不同檔次,古爺只抽東印度出的錫盒煙膏。煙膏裝在精緻的錫盒中,裡邊一小塊一小塊都用紅紙包著,又叫福壽膏,一口抽下去,騰雲駕霧賽神仙。
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