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沒有看得太清,只能認出船篷上掛的兩件蓑衣。找了一圈都沒找見,問了幾個船上的人,都說沒瞧見。
梁興又到虹橋東頭的茶棚向嚴老兒打問,嚴老兒朝旁邊指了指:“他娘也在尋他,鍾大眼兩口子一夜都沒回家。”
梁興扭頭一看,一個老婦人坐在旁邊的木凳上,滿臉憂急,懷裡攬著個男童,男童正在抹眼淚,正是昨天去鍾大眼家見的那個。看這婆孫兩人的神情,自然並不知情,他便沒有開口詢問。
“還有個人也在尋鍾大眼。”嚴老兒忽然說。
“哦?什麼人?”
“那個八作司井作的王哈兒。”
王哈兒這時正坐在溫家茶食店裡。
這一早上他也尋問了一大圈,誰都沒見鍾大眼兩口子和那隻船。跑得一身汗,他便走進溫家茶食店歇息。時辰還早,店裡只有兩三個吃飯的人,珠娘正在揩抹一張空桌,一眼就瞧見了他,手和眼都一顫,慌忙垂下眼,假意將桌子抹完,這才迎了過來。王哈兒一屁股坐在門邊一根長條凳上,靠著桌子,定定瞅著珠娘,見她雖已是婦人,卻神色怯怯、臉泛微紅,像熟果子仍帶些青,比未嫁時更多了幾分誘人,不由得心裡一癢。
“吃飯還是喝茶?”珠娘輕聲問。
“煮碗插肉面——咦?你剛剛哭過?怎麼眼睛紅紅的?”
珠娘不答言,忙避過臉,轉身朝廚房那頭走去。她走到廚房門邊,朝裡面輕聲丟了句“一碗插肉面”,聲氣有些冷,似乎還有些惱。說完便去揩抹另一張桌子。王哈兒一直扭頭盯著珠娘,自幼相識,極少見到她這樣。她是和曹廚子鬥氣著惱了?兩口兒如今已離了婚,卻仍在一家店裡做活兒,自然少不了彆扭。只是從沒見她和誰口角,不知道她惱罵起來是個什麼模樣?
王哈兒正在胡想,忽然見珠娘偷偷朝自己望了一眼,碰到他的目光,慌忙躲開,繼續低頭抹著已經揩淨的桌面。雖然只一眼,卻滿目是情,王哈兒見到,越發得計,不由得笑了。這時,廚房那頭傳來曹廚子那憨痴的聲音:“面好了!”
珠娘輕步進去,用個木托盤端了熱面出來,輕手擺到王哈兒面前,目光一直避躲著,轉身就要走。王哈兒見店主溫長孝在店外和一個菜販討價,便低聲喚住:“你前天說的那事我問過了。”珠娘聽見,停住了腳。
王哈兒繼續說道:“香染街口的王員外客店裡缺個女使,除去吃住,每個月一千二百文,雖比你這裡少一百文,活兒卻要輕省些,只是清掃客房,隔十天洗一回被褥床帳。如何?”
“嗯……”
“你若不願去他家,我再替你尋。”
“嗯。”
“實在不成,不如你去我家?”
珠娘一直低著眼,聽到這句,臉頓時又泛起紅,怯怯瞅了王哈兒一眼:“那我成啥了?”
“成我家人啊。”
珠娘有些羞惱,轉身又要走。
“哎!”王哈兒忙喚住,“我若求親,你嫁不嫁我?”
珠娘一驚,定定望著王哈兒,眼神不住顫著,半晌才低聲問:“你真想娶我?”
“這話敢混說?你若願意,過了這陣,我就去你哥哥那裡提親。”
“過了這陣?”珠娘眼裡忽然一冷,“你在打我爹那些錢的主意?”
“你說啥?”王哈兒心思被說破,一慌,但迅即笑著掩住。
“我爹那些錢若找不見,你仍娶我?”
“那是自然,我不是說來耍,是實心話。”王哈兒自己都覺著語氣發虛。
果然,珠娘眼裡升起一絲悲意,眼圈隨即紅了。
王哈兒忙補充:“這麼些年了,我始終念著當年的情分,想忘都——”
話沒說完,店長溫長孝已經走了進來,珠娘忙低頭轉身走了。
太陽光照著軍巡鋪院子,一片亮靜,胡十將和那五個禁兵仍在睡覺。
只有雷炮,獨自蹲在院裡一隻舊木盆邊,一邊低聲罵,一邊洗著蘿蔔,準備晌午的飯。擦汗時,無意中一扭頭,瞧見外邊街上一個人走了過去,他忙撂下蘿蔔,追了出去:“阿五兄弟!”
“哦?炮哥?”阿五回頭見是他,眼裡頓時閃出笑。
阿五是香染街口秦家解庫的夥計,雷炮父親的錢就是放在他家。自從他父親化灰不見後,雷炮已經往秦家解庫跑了許多趟,去問父親的那些錢。但那個店主嚴申始終只有一句話:“你爹的錢早就取走了。”
雷炮自然不信,卻始終不知道父親究竟放了多少錢在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