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傍晚歇了片刻,吃了點齋飯,淨了個手,而後便一直唸到現在。他的嗓子早已乾啞,越發聽不出在唸什麼了。渾身更是疲乏得幾乎要癱化。他一邊念,心裡一邊抱怨,好不想,歹不思,偏生要撿這麼一樁苦差事來做。從小到大,雖然從沒富裕過,卻也從沒遭過這種罪。
然而,他卻不能停。
不知道又唸了多久,他又昏昏欲睡,木槌再次從手中跌落。他忙又驚醒,伸手去撿。扭頭見那個細長眼婢女湊近馮氏,輕聲說了句話,馮氏點了點頭。那婢女便站起身,後面兩個僕婦也忙都站了起來,一起扶起馮氏,攙著她向後面走去。
細長眼婢女回頭朝蔣衝說:“師父今天也歇了吧,明天再念。”
蔣衝如同聽到大赦,忙點了點頭,剛要爬起來,卻見膝蓋旁邊有個小紙團,不知什麼時候丟在這裡的。他微一納悶,伸手將紙團抓在手心裡。這才費力爬了起來。
一個年輕男僕擎著盞油燈,走過來說:“請師父跟我來。”
蔣衝腿僵得動彈不得,拍打了一陣,這才勉強能走,連瘸帶跛,跟著那男僕走到西邊一個小院。那男僕開啟右邊第一扇房門,將油燈遞給蔣衝:“師父就在這間廂房安歇吧。”
蔣衝道聲謝,接過油燈,慢慢走了進去,房間裡佈置得十分清整,陳設比堂兄蔣淨家的客房要雅氣許多。他見那男僕回身走了,便關上了房門,將油燈放到桌上。
想起手心裡那個紙團,他忙湊近燈光,小心展開,是撕下來的一小角白紙,上面寫著兩個字:
救我。
第十七章 竊入、虐待
釋實而攻虛,釋堅而攻脆,釋難而攻易,此百勝之術也。
——《武經總要》
顏圓等父親睡熟,小心起身,輕輕開啟了窗戶,窗外是后街。
他伸頭出去探看,已近十五,外頭月光明亮,照得地面白亮亮的。但小街一片寂靜,並不見人,只有街口的茶鋪簷下還亮著一盞燈籠。他輕輕爬上窗臺,小心翻了出去,左右仍舊寂靜無聲,只有屋裡傳來父親深勻的鼻息。人老了睡得淺,他父親白天忙活累,睡得卻很沉。
他回手將窗扇輕輕掩好,輕步向外走去。到了街口,他先停住腳,朝那茶鋪覷探,櫃檯邊的木桌上還亮著一盞油燈,店裡只有一個夥計,趴在那桌上,埋著頭,看起來是睡著了,才忘了吹燈關門。顏圓忙加快腳步,繞過了那茶鋪,沿著香染南街向南行去。
已近半夜,路上行人極少,許久才見一個,他仍怕被人撞見,儘量躲在街邊樹下暗影裡行走。走了一里多路,過了三個街口,他折向東邊的香油巷,又拐進銅鑼巷。幾天前他就來過這裡,認下了那院門。才進巷口,巷子裡便傳來狗叫聲,一隻狗一叫,三五隻狗也跟著一起叫起來,而且彼此鬥勁一般,越叫越響。顏圓嚇得趕緊退到了巷口外,頓時沒了主張。
他站在街邊的暗影裡,想了半晌,卻想不出什麼辦法讓那些狗不叫。正在煩亂,街那頭月光下走來一個人,走近了,顏圓才隱約看清,是個十來歲的小廝,一手提著個用細繩絡著的大陶瓶,一手挽著個籃子。應該是去勾欄夜市賣茶的小廝。顏圓本不想讓任何人瞧見,但看到那小廝挽著的籃子,裡面應該是零碎吃食。這時實在沒有辦法,他只得迎了上去:
“你籃子裡是什麼?”
“乾果。剩的不多了,客官想要?”
“只有乾果?我看看。”
顏圓儘量低著頭、側著臉,不讓那小廝看清自己模樣。小廝放下陶瓶,揭開籃子上蓋的布,月光下,裡面排著些草編的小筐,大多數都已空了,只有梨條、膠棗、棗圈和核桃,也都已剩得不多。顏圓想了想,狗雖說最愛吃肉,其他能吃的,也沒有不饞的。
“梨條、膠棗、棗圈這三樣我全都要了。”
“只剩這些,通共算您二十五文錢。”
小廝從籃子邊取過一張油紙要包那些乾果,顏圓聽到紙有響聲,忙取出帕子,讓小廝把三樣都倒在帕子裡,從腰間解下錢袋,數了二十五文給了小廝。而後先假意往街外走去,等那小廝走遠後,才又回到香油巷。
才走進巷口,最外那院裡的狗又叫了起來,巷裡其他狗隨即又跟著亂吠。顏圓已經抓了一把乾果在手裡,忙走到那院牆邊,那狗叫得更兇了,顏圓朝著狗叫聲,將一把乾果拋了進去,那狗果然迅即止聲,開始亂嗅亂舔。其他狗卻仍在叫,顏圓忙又抓出乾果,邊朝巷子裡走,邊挨次朝狗叫的院裡拋。那些狗得了吃的,全都消停下來。乾果細碎,散落在各處,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