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秋季蕭瑟,映襯如今萬籟俱靜的武林聖地,有著難以言說的蒼涼,他負手眺望遠方,心似滿目混沌之霧,沉烽過後的一切仿若已明朗化,偏又幕簾重重。
幽冥界一遭令他顧慮頗深,慕奈蘭本性是狐,與扶挽音一般高深莫測,行為舉動皆在他意料之外,令他防不勝防。
“來人。”
“弟子在。”
商無憑道:“秘探胤城扶家,找尋千葉,切勿輕舉妄動。”
“弟子遵命,師父還有何吩咐?”數名亂花弟子並排而立,商無憑轉身,眉峰蓄銳,“留意紫京城一切動向,包括天牢裡的瀲碧派掌門人。”
“謹遵師命!”
幽冥宮內,從清風殿出來的慕奈蘭閉目行走在曼珠沙華道上,繁複華麗的紫服一路搖曳,墜滿封帶的碎金珠似流蘇一般環在他纖瘦卻精壯的腰間,並著那金線似飛的錦緞隆重地鋪展在血烈之上,每一步,紫發隨之宛若風挑,時隱時現其妖嬈的面容線條,四周顏色逐漸失色,天地之聲緩緩停止,這條漫長不見盡頭的妖冶長廊唯剩下他的絕代風華,仿似破繭成蝶那一刻的怒火之光,灼灼之焰燃燒成一代盛世之年,匍匐在他足下,共他一步一流年。
“慕隱。”
“何事?”
身後一名硃砂隱道:“鳳隱要上祭殤山暗池療傷。”
慕奈蘭猛然轉身,驟然睜開的雙眸寒意凌厲:“以她如今狀態若入暗池唯有一死,把祭殤山給本少看牢了!”
說罷他頭也不回獨自到大殿,奢華的空間因寂默而更顯空蕩,彷彿沉靜了數千年的光陰,又彷彿光陰正在回溯數千年前這座宮殿裡的人和事,流光淌過的每個角落都在無聲叫囂著,許久未有人賞過的古瓷高置於殿堂之上,無用的點綴著這份塵封在歲月盡頭的安然,妄想與時間,與人事一較高低,只是除了那個風雅的殘音玉樓人,再不會有人注意到繪在瓷身上的秋菊,它正似九月人間的某一處,盛放鮮豔的一季花色。慕奈蘭半倚半坐在主位上,紫發慵懶垂下肩頭,桃花眼半開半闔,不覺自成的媚妍之態早已奪盡此間目光,而他卻手握一塊仙木,漸漸出了神。
“慕隱,魔君到。”
展眼一個時辰飛逝,淚硃砂攜藍夜與西流宮跨進大殿,慕奈蘭未語未動,緩緩抬眼,不見急躁的眸光看不出任何情緒,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隱含深意,有那麼一瞬間,藍夜彷彿看見了立在殘音樓頂持扇淺笑的那人。
他們有時候是那樣的相似,好比初冬鋪了滿地的殘紅,匯流成海的觸目驚心堪比高臥枝上聯袂成幕的血梅,一樣笑傲凌冽清冬。
“慕奈蘭,你欺人太甚!”從天界歸來的西流宮依然帶著一身冷寒,一掌逼向慕奈蘭,淚硃砂揮袖迎上,共數名硃砂隱將他逼了出去。
耳旁打鬥聲漸漸淡遠,大殿驀然沉靜如初,藍夜冰冷地看著主位上的人,臉色如當初服了幽冥丹一般蒼白,天界走一回令他頓悟,此人為了找扶挽音恐什麼都乾的出來。
“你若喜歡盯著本少,本少不介意讓你看個夠。”慕奈蘭玩味般打量他,下顎一抬,極盡威脅:“你來找本少的時候就該知道本少不會輕易便宜你,以你萬年修為換清風錯半條命罷了,怎麼?不值?”
“一箭雙鵰,幽冥半隱,果然手段極高,這方面你和他真是像極了。”無論有多不甘心,事已至此,何況即使重頭開始,他亦無從選擇,藍夜譏諷一笑,似突破天光的第一道晨曦,似沉下海岸的最後一抹暮色,煞是璀璨迷人,完全不同於末雪空的這種有血有肉令慕奈蘭莫名感到興奮,彷彿在白骨堆裡發現了一條鮮活的生命,迫不及待欲將其毀滅,他一步步從高位上緩緩而下,華麗紫袍所過之處無不光芒瀲灩,只聽他道:“挖苦的話本少聽多了,你大可不必浪費唇舌,慘損整整萬年修為於你如今內傷程度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自然對本少的威脅便大大減少,本少何樂而不為呢?你自願替商無憑送上門來,本少從頭到尾未逼迫過你,所以現在,爽快說出墨狐狸的下落,本少立馬讓你帶走清風錯和索細宮,此後之事,你我手底下見真章。”
“你如何知千白山那人元氣受損?”忍耐許久,藍夜終是將滿腔怒火嚥下,當站在那座宮殿裡,看見被囚禁在天網內的那人時,他才知這三界六道究竟有多大,有多少不為人知的力量消損在日復一日的歲月中。
今日的亂世,明日的舊章,昨日的傳說,今時的故事,只要翻過篇,他們就都是往事,都將塵封於緩緩流動的時間中,再不被世人所懂,千白山那位驚豔了整個乾坤的藍衣人,便是最好的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