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東廠本身就是依附皇帝的特務組織,靠著皇帝的信任和寵幸得以生存。若是鬼迷了心竅,一時糊塗反水倒戈幫著某點陣圖謀不軌的大臣咬自己的主子。屆時,不論哪方勝利,他都不會有好果子!
想來想去,曹吉祥嘆息,唯有繼續站在皇帝的一邊才能活!只要人活著,什麼願望都有可能實現!若是死了,一了百了得不償失!
“廠都,您,你看怎麼辦吧?好好的一個扳倒汪瑛的機會…”
曹吉祥擺了擺他白胖粗短的手,尖著不陰不陽的嗓子,打著官腔打發道“你們都下去吧,讓咱家再好好地想想!”
“是…”兩人躬身應了聲兒,便退出了東廠的大堂。
這年頭真是,什麼人都不敢相信,就連一向視為親信的下屬,也是其心難測。怎麼辦?顯然,陳翔的死和汪瑛有著脫不了的關係!現下最要緊的,就是要拿到汪瑛暗殺陳翔的證據,單憑嘴上說道根本無法讓人信服,反而會遭到這老東西反咬一口,偷雞不成蝕把米!
找徐有貞,石亨幫忙?他們肯嗎?這兩傢伙也不是什麼好鳥,不說明裡和我不對付,就是暗裡也想這法兒想給我下套兒。求他們幫忙調查,勢必要將前因後果告訴他們才行,不然也辦不成事。但是,如果,這個事情被他們知道了,非但不會幫我解決這棘手的麻煩,說不定還會鼓動言官彈劾我護駕不利,按一個投靠了汪瑛謀害萬歲爺的罪名…屆時,可就不是東廠混進內奸,走漏了訊息那麼簡單了!那可是要誅滅九族,拉到菜市口凌遲處死的悲慘下場了!
想到這裡,曹吉祥頓時感到,一股冷颼颼的陰風,從他的後頸直吹了過來,寒得他打了個哆嗦。也就在這時,一個君子的名字,從他的腦海裡蹦躂了出來——於東陽!
對啊,此事若找他幫忙,勢必比那些小人強許多!
決定之後,他進後房換了一件普通的衣服,從西角門走出了東廠,坐著藍綢小轎兒,往時剎海仿生街葫蘆衚衕而去…
…………
“大夫,我夫人病情…”待郎中將懸在於夫人脈搏上的紅線收回,站在一旁焦急等待的於東陽走上前來,偏過臉蹙眉問道。
郎中捋著頜下花白的山羊鬚;長長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於閣老,尊夫人的肺癆比以往更厲害了,病灶已經侵蝕到其他三髒,肝臟,腎臟都已功利衰竭,恐怕再無轉圜挽救的餘地了。如果,如果您能早些來找老夫,興許這病還可以治…現在,唉,晚了!”
聽罷,於東陽心裡一怔,腳底下不禁打了個趔趄,幸有身邊小廝及時扶住了他。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了下來。他緊蹙粗短的濃眉,
覺得腔子裡的那顆心猶如被刀子攪得一般疼痛難當。與年氏做了二十五年的夫妻,雖少有男女之情,卻是夫妻恩愛,舉案齊眉。
宦海沉浮二十餘載,夫人年氏非但沒有因他做官,享受半分官太太應有的福氣,反因他性子耿直,在官場上不懂鑽營取巧,巴結逢迎,本著聖人的教誨,施政為民而得罪權貴,受到懲罰和他一起遭罪受苦。為此,於東陽一直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妻子。不論年氏如何不善生育,他也絕不提納妾之事。即使年氏不想於家無後,害得丈夫落得懼內不孝的罪名,曾給他強加了一個通房丫鬟供他生養所用,卻也被於東陽拒絕了。現下,他又整日地操勞朝政,為國事忙得不可開交,時常好幾天不回家,這才延誤了給夫人治病的時機。
他心裡雖愧疚,卻不後悔。如果,再讓他重新來一次,他依然會選擇為國家,為百姓做事。從他捧起《四書》的那天起,便懂得了做官施政,都必須以民為本,以社稷為重。對上,為天子分憂,獻策,下,為百姓謀福謀利,為民請命是於東陽為人為官的原則。
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裡,耳畔傳來婢女嚶嚶的哭聲兒,於東陽此時的心情,猶如波濤洶湧的大海般不得片刻的平靜。
就在這時,聽得“嘩啦”一聲兒,官邸的一名小廝掀開隔著內屋的簾子走了進來。他弓著身子稟報道:“老爺,曹公公造訪!”
轉臉,於東陽捋著下頜的短鬚,挑眉明知故問道:“曹公公?哪個曹公公?”小廝乾笑了一聲兒,訕訕道:“呵呵,老爺您真會說笑。這北京城裡除了東廠的廠都曹吉祥,哪裡還會有另外一個曹公公?”
曹吉祥…只要想起曹吉祥的那一副牆頭草,隨風倒,唯利是圖的小人嘴臉,於東陽就覺得翻胃般的噁心。他刀斧雕刻般的一張臉上,展露出無法掩飾的厭惡,斷然道:“不見!就說我不在家!”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