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你必是不好意思的。好孩子,你也不必說什麼,待孫家的人來了,只管跟著我便是了。”
探春仍是低著頭攪著帕子,一言不發。
王夫人見此也不已為意,當她是有些猶豫,便笑道,“孫家少爺是有官職在身的,你嫁過去便是正兒八經的‘官太太’,若你是爭氣的,生個一兒半女的,便站穩了腳跟。”說罷又假意嘆道,“我雖當你是親生的,可人家卻未必當你是嫡出的。孫家擺足了誠意又出了大禮,你錯了這個機會,後悔可就遲了。”
探春聞言知前路已定,心中酸澀,勉強道,“女兒的婚事,自有父母做主的道理。”
王夫人聽罷自是欣喜不已,笑道,“好孩子,你這便回去準備著吧,剩下的,自有我幫襯著呢。”
探春胡亂應下,起身便走,待回了秋爽齋,也顧不得失態,到底痛哭了一場。
唬得侍書魂飛魄散,焦急道,“姑娘這是怎麼了?!怎麼去了太太屋裡一趟反成了這樣!”
恰逢趙姨娘因事來尋探春,見了這般情景又聽了侍書的話,再思及趙國基一事,不免說上一二,“姑娘往日不是最得太太歡心?姑娘不知在哪受了欺負,怎麼反倒在屋裡哭起來,卻不見太太或是那家的舅舅來給姑娘做主?”
探春聽罷更是被戳中心事,一時悲從心來,含淚道,“姨娘何必如此!我但凡是個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業,那時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兒家,一句多話也沒有我亂說的!姨娘今兒埋怨我也罷了,等我被逼死了,姨娘只怕是連埋怨我的地兒都沒了!”
趙姨娘聞言急道,“姑娘又說什麼胡話?!誰又想著逼死你?!”——探春雖說不肯和她親近,但到底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
“你知道了又能怎樣?”探春哽咽道,“太太要把我許給孫紹祖,連老爺也是同意了的!”
趙姨娘聞言宛如晴天霹靂,她自也是見過孫家來人的德行的,探春嫁過去哪裡還有活路!不由咬牙恨恨道,“好個平素吃齋唸佛的二太太!心裡的勾當比那陰溝裡的老鼠還要下賤!”又看著探春抹眼淚道,“我的兒!真嫁去那吃人的孫家裡,你可怎麼辦!”
探春此時已冷靜許多,淡淡道,“還能怎麼辦?只我也不是平白受欺侮的!”接著冷冷道,“孫家若敢拿喬,到讓他知道知道我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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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秀宮
見欣嬪總算是安穩睡下了,迎春方松下提起的心,靜靜捧著空藥碗帶著司棋從正殿退出,向側殿走去。
路上司棋忍不住問道,“小主,欣嬪娘娘雖是主位,主位有孕,可也不需像您這樣親身照料啊?”接著嘟囔道,“好不容易因著林姑娘引薦得了皇上的眼,林姑娘又升了妃位,正是搏寵的好時機。可小主您到好,只一心待在儲秀宮了。”
“我初入宮時幸得欣嬪娘娘多方照拂,如今不過回報一二罷了。”迎春平靜道,“何況我本不是爭寵的性子,何苦強求?”
且她旁觀者清,見皇上待慧妃的態度便已明瞭一二,雖說是黛玉好心有意提拔,她自銘記在心,也不願因著些旁的什麼瑣事反壞了姐妹情誼,也壞了她如今這樣平淡安心的日子。
故而迎春淡淡笑道,“沒有以往在家時的糟心事,如今這樣不好嗎?”——她不算得寵,沒有其她妃嬪的嫉妒算計,主位又是個豁達性子,遠比她在賈家的日子要好得多。
司棋聞言也不免贊同,只是……“可小主你的容貌秉性也是拔尖的,”司棋猶疑道,“難不成就這樣一輩子平淡埋沒下去且家裡面……大老爺,老太太那裡又該如何交代?”
想起家裡幾次傳過來的訊息,迎春不禁默然,前朝之事,本就不是後宮妃嬪該干涉的,至於為了賈家拉黛玉下水,她便更是恥於此舉了。而偏偏臨進宮時賈母送的嬤嬤自恃乃長者所送,對迎春的一應事務指手畫腳,在宮中她自是不敢做的太過,只頻頻暗示迎春如何爭寵如何討好黛玉,擾的迎春不勝其煩,依迎春的性子,對其動作只一律無視罷了。
一路無話,剛行至側殿門前,便聽屋內傳來責罵聲,“白日裡不好好幹活,淨是個偷懶的賤蹄子!”
又聽有小宮女低聲辯解道,“只是一時乏了,眯了會兒眼,嬤嬤饒過這一回罷!”
屋內張嬤嬤見這小宮女還敢還嘴,心中對迎春又去主殿照料欣嬪的不滿不由轉為怒火,正要指著再罵,便見司棋從外走過來嘲諷道,“嬤嬤且慢著些吧,便是這奴才犯了天大的事,也自有主子來罰,哪裡用得著勞動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