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她,好的是我還是場上那個得天獨厚的臭小子,就聽到一句喃喃自語融化在風裡。
“你每天都能見到他。”
坐在他的身邊,為他鼓掌,替他擋禍。在這個彼此只有十公分的距離裡,盯著同一塊黑板,演算著同一道試題,呼吸著共同的空氣,鐫刻著共同的時光。我曾以為這將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無論多少年過去自己都會記得這樣一個男孩子,在窗前看書的樣子,足以入畫。
可那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逼仄記憶,同一個教室裡發酵了三年的野心勃勃與年少風華,其實已經結束了。
桌子那端的仁王雅治對著別人舉杯,我卻硬生生地將那姿勢看成了敬我。
幹了從前吧。
然後把目光收回來,認真地面對被晾在一邊的娃娃臉,嘴角顫抖許久,還是成功扯出了笑意:
“我剛才聽說,你也是讀生物製藥的?”
*
差不多到了散夥的時候,我拎起揹包,向大三的學長打了個招呼。他從喝酒划拳的激烈陣營中分出神來,眯眼艱難地把我的容貌與名單上的新垣夏知對上號,然後點著頭問:“要人送你嗎?”
我啞然。然後不由得低下頭,留給他一個圓圓的頭頂心,彷彿一個害羞的小姑娘。
“不用了,謝謝。”
可也許我刻意放緩拉門的動作,就是為了等待最後一秒,那穿越一個接一個髮型各異的腦袋和狹窄的門縫,抵達瞳仁深處的目光。
像是在說,再見啦。
說不出那種心臟突然被攥緊有瞬間鬆開的感覺,恰如一個人頂著路燈柔和的暖光壓馬路時,聽到身後傳來的紛亂腳步聲,啪嗒啪嗒,每一拍落地的節奏都像是踩進我心裡。
既緊張,又如釋重負。
然而當我回過頭。
“新垣小姐!”娃娃臉的男孩子從十米開外的地方奔過來,手裡舉著兩個香草冰淇淋,金字塔形狀的奶油像火光一樣耀眼而神氣。
“給!”他在我面前剎住車,立正,站直,笑起來時臉頰邊掛著兩個燦爛而新鮮的酒窩,“你怎麼沒說一聲就走了?一個人回學校路上多不安全,還是我送你吧。”
我接過冰淇淋,先是條件反射性地朝他笑笑,然後瞬間皺起眉頭——下一秒,繞到他身後,踮腳摘掉男生頭頂的假髮套,沉甸甸地在手裡拋了幾下,彷彿捧著一朵輕盈的雲。
“腦袋後面的小辮子露出來了。這麼多年都沒什麼長進,仁王你真是越來越蠢啦。”
他今晚第二次沒有反駁,嘴角那顆讒痣繼續下墜,又忽然在我眼前放大。溫熱的鼻息淋著溼漉漉的酒味纏上脖頸,我沒有動彈。大概是夜晚太冷了。
仁王雅治咔擦一聲啃在我手中的冰激凌上,留下深深淺淺的齒痕繞著蛋筒邊緣的半月形缺口,耳鬢廝磨。
我抬頭看他,看他嘴角沒舔乾淨的白色奶油。月光下有什麼東西無聲無息地醒了。
“那這一次,”他拉起我的手,“我還願不願意和我一塊兒走?”
*
今晚像一張生活打出的最匪夷所思的牌。
我被仁王稀裡糊塗地帶到地鐵站,買票,入座,三個小時零十五分後車門開啟,冷風披著夜行衣一路逃竄,我攏起領口,睜大眼睛打量著眼前這個睡著了的陌生城市。
愛輝。
時隔多年,一場遲來的故地重遊,我和仁王雅治終於還是成了賴在7…11的巨大落地窗前無所事事卻不願離開的,兩個大地上的異鄉者。
我們的聊天很客套,對,就是剛才在聯誼上那種陌生人之間搭訕的標準模式——F。O。R。——family;occupation;and recreation。我們聊大學生活,聊最近在忙的課題和選修的雙學位,聊撞上的奇葩教授和院裡遠近聞名的大眾女神——然而就是隻字不提曾經。
可我竟然也貪戀起這種並肩坐著的感覺,捨不得硬氣地離開。曾經那麼平常的事情,此時卻如此稀罕。
天快亮起來的時候,我們又買了兩杯關東煮。他忽然說,這個點正好,去看日出吧。
兩個人沿著馬路往前走,足足五分鐘,身側的樓房與高架橋像是踴躍的鐵的獸脊,潛伏在夜幕裡怎麼也溫柔不起來。
我說:“這地方太擁擠了,看不到地平線的。”
他卻腳步一頓,然後回過頭來笑著反問道,誰告訴你的?
☆、'17'我們不著急
離開家鄉好多年,仁